第10章 第十章
我坐在门阶上，拆开一袋叶子递过来的熟食吃起来。深冬近午的太阳悬在半空，明亮的阳光洒遍山谷，像那记忆中的炉火烘烤着流浪的人。当空胃填满食物后，身体才心满意足地松懈下来。此时，温暖的阳光晒的人犯困，我稍稍往边上挪了挪，靠在崖口的树干上，懒懒的享受着奔波后难得的一个好天气。
此时，对于一个身无定所的人来说是多么幸福，如果他了无牵绊、心有所依的话。
叶子坐在床边上，哗啦啦地翻腾着那一大堆五颜六色的零食，忙着从中找寻更合胃口的小吃。我开玩笑说：“你应当少买几个种类，那样你就不用伤脑筋挑选了。”叶子忙活着没有搭理，翻腾了一会儿后，自顾地嘀咕说：
“怎么不见了，我记得放在这里呀。”
我刚想插话，她一翻身又折回里面，掀去帆布，掏腾起枯草垫褥来。我看着她不怕麻烦的忙活劲，笑着说：“什么好吃的东西那样费力找，想吃再去买些不就完了。”
话没说完，她兴奋地又折回来，手里举着一个木头小盒得意地说：
“看！”
我接过来看了看，不过是个赭色的实木方盒，倒也做工精致，约有手心大小，盒盖上镂刻着似画非画的图案，掂量一下挺沉的，想必是她从景区的摊子上淘来的稀奇玩意。
我笑着问：“这是什么宝贝呀？”
叶子神秘地说：“你打开看看。”
我伸手去拧，盒盖动也不动，仔细一看才发现那侧口的攀藤纹理是镂刻上的装饰，叶子见我上了当就咯咯地笑起来，想必她第一次试着打开时也上了同样的当。我把玩了一会儿，怎么也找不到开口，有些惊异，就抬头看看她。叶子坐在边上咯咯地笑个不停，我想她是有意糊弄我的，就还给她笑着说：“打不开，你打开我看看。”
叶子接过去说：“这个是打不开的。老先生说盒子是没有口的，只有遇到有缘的人才会自己打开，所以这个盒子一生只能打开一次。”
“这么说这还真是个宝贝了，”我笑话她说，“你从哪弄的？”
“这是一位老先生给我的，”说着话，她又凑过来神秘兮兮的问我，“你相信缘分吗？”
我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狐疑地看着她没有回答。叶子见我不说话，又自顾自的说了下去：“老先生说每个人生来都有一段缘，有的人缘分很顺，轻易就能遇到，有的人缘分埋得很深，就是遇到了自己也不知道，所以需要指引。老先生说我生相与别人不同，命里有一段奇缘，还有一道坎，就像两根绳子一样缠在一起，很不顺畅。他说我需要宝物帮助，就给了我这个盒子，要是遇到那段奇缘它就会告诉我，还能帮我度过难关。”
“哪个老先生说的？”叶子回过神来，恍然笑道：“是我在亭子里遇到的一位老先生，他告诉我的。”
“那天我回到景区买吃的，回来时走累了，就在救助亭里休息，一位穿着古代衣服的老先生经过，看见我在这里，就进来跟我说话，又拿出这个宝盒给我，让我好好保存，等到奇缘到来那天就打开它，说里面终有我的缘法。”
听了这些因缘果报的话，我猜想女孩子遇到的是个算命先生，就问她：“老先生是不是还给你看了面相手相，说了一通五行生辰之类的话？”
“你也遇到他了？”叶子惊讶的问。
“遇到他的同行了，”我揶揄说，几天前露宿公园的时候不时会碰到这类通神的先生，也都是相似的套路。我拿过这个精致的小盒笑着问，“这个东西老先生卖了你多少钱？”
“不是买的，是请的，”女孩子一脸认真的纠正说，“老先生说宝盒是独一无二的，因为我有奇缘，才把它送给了我。我没有什么能答谢的，就把买东西剩下的两千元钱都给他了。”
我大吃一惊，我知道这个傻姑娘是被骗了，以为不过百十来块钱，没想到被骗了这么多，就直截了当跟她说：“你被骗了，那个老先生就是个算命先生，这个盒子也不过是他在市场上淘换的廉价货，穿一身长袍跑来充月老，什么奇缘巧合都是他编的，专门用来忽悠那些防范意识低的人，外面这种人多了，都是骗人的。”
“不是这样的，”女孩子争辩说，“这是真的，他不是骗子。以前我在酒吧的时候就听黄阿姨说过，结果我才从酒吧逃出来就遇上了那位老先生，这都是有缘分的。”
看着这个傻姑娘一脸固执，丝毫听不进去我的劝话，心里面就有些生气，我知道自己没有资格教训她，可是我还是忍不住语气生硬地说：“哪有什么奇缘巧合，都是惯常的骗术。不信你再回到那个亭子里，要不了多久还会遇到另一位老先生，拿出木盒串珠之类的跟你说同样的话。那些算命卖奇货的人最喜欢你这样单纯好骗的女孩子，随便几句套路就能唬住，跟着骗财骗物。这种山野公园，哪来什么奇缘巧遇。”
叶子见我突然板起面孔，一脸严肃地批评，不高兴地顶嘴说：“我还遇见了你呢。”
一句话把我呛住了。
我的心里顿时有些恼火，想要发作，转而一想没什么意思，想这个傻姑娘一点儿社会经验没有，就没有再和她争论，心平气和跟她说：“好吧，你就留着吧，毕竟是花了大价钱买来的，就当是个纪念品吧，现在就是回去也找不到那个人了。不过以后可要多留意，知道吗，外面坏人花样多着呢，都是骗人的，以后经历多了你就会明白的。”
叶子原本拿出来想要和我分享她的喜悦的，却不想遭到我的批评，心里面又郁闷又难过，夺过盒子闷声不响地把它放回床头，盖上帆布，随手抓起一个零食吃起来。我一想起这个傻女孩那样轻易丢掉几千块钱，心里又心疼又生气，虽说那和我没有一点关系。想到我劳心费力地工作了半个月，不公平地被克东扣西才拿到几百块钱的工资，而这个十八岁的女孩子在那比我工作糟糕的多的环境下陪酒陪乐地挣了两千块钱就那样轻易被骗子靠一些小手段给篡取，顿时气得说不出话来。
我们沉默地想着各自的心事，谁也不去搭理谁。过了一会儿，耳边传来低低的抽噎声，我诧异地回头看了看，叶子坐在床上滴滴答答的流起泪来，我有些难堪，想到她被骗后还遭到我这样毫无关系的路人责怪，心里就更不好受了。
我悄悄凑过去，从零食堆上拿起一包纸巾拆开，递了过去，女孩子没有去接。我有些悻悻，只好又放下了。我默默地坐在边上听着她抽噎不止，内心不住地自责，想了想，就跟她解释说：“我并不是有意要责怪你的，我算什么，有什么资格说你。我是生气你这样被骗了还替别人圆话，不过，以后你要多留心知道吗，如今社会上骗子随处可见，他们会使上各种手段去诓骗你，一不留心就会上当。你一个女孩子，丢了钱事小，万一搭上自己，那就很难说了。”
叶子被我一说，哭声更大了。我想她也许意识到自己上了当，内心委屈，就忙将纸巾递过去，劝慰说：“好了，别哭了。吃一堑长一智吧。当然你刚初入社会经验少，这种经历难免会遇到。这次上当就算了，以后多留个心，见到有疑惑的躲开就是了。”
叶子接过纸巾擦拭着眼角，哭着腔说：“这是真的，他不是骗子，我知道。”
我正忙活着帮她抽纸巾，一听到她说的话，气得一撒手，坐回原来的门阶上，身子往树上一靠不管她了。叶子的哭声陡然停住了，她抬起泪湿的脸，怔怔地看着我，见我不搭理她，有些茫然，不知道该不该哭下去。僵持了一下，她自顾地抽出纸巾揩去泪水，愣是忍住了哭。
贫瘠的山谷静谧在这深冬少有的暖阳下，一丝风也没有。矮树清晰的倒影映在裸露的山石上，被时间拉扯着悄悄变换着位置。我环抱着胳膊遥望着这片泛青的天空杂想种种，直到山后飞来几只雀鸟，嬉闹的鸣叫声打破这份宁静。
我瞥了一眼叶子，她屈膝坐在床上，歪着身子靠着崖壁，怔怔地瞅着膝前小山一样的一堆零食，像是在想心事。也许她还没有意识到自己被骗了，我想，她或许还在心里生我的气，怪我多管闲事，还那样不近人情的责怪她。
此时，当我静下心来细想，才感到自己刚才发了一通火很没意思。我算什么，不过是个毫无关系的路人，如果彼此走开，以后什么也不是。就是以后她的社会经验丰富了，回想起这个小插曲，意识到自己的确上了当，那些金钱以及诸如此类的东西早已无关痛痒了，留给她更深记忆的，或许就是面容模糊的我那清晰的、冰冷无趣的性格印象和那尖刻的批评了。不过挺有意思，我苦笑着想，这倒是有助于她记住我这个路人，虽然不是什么好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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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对于一个身无定所的人来说是多么幸福，如果他了无牵绊、心有所依的话。
叶子坐在床边上，哗啦啦地翻腾着那一大堆五颜六色的零食，忙着从中找寻更合胃口的小吃。我开玩笑说：“你应当少买几个种类，那样你就不用伤脑筋挑选了。”叶子忙活着没有搭理，翻腾了一会儿后，自顾地嘀咕说：
“怎么不见了，我记得放在这里呀。”
我刚想插话，她一翻身又折回里面，掀去帆布，掏腾起枯草垫褥来。我看着她不怕麻烦的忙活劲，笑着说：“什么好吃的东西那样费力找，想吃再去买些不就完了。”
话没说完，她兴奋地又折回来，手里举着一个木头小盒得意地说：
“看！”
我接过来看了看，不过是个赭色的实木方盒，倒也做工精致，约有手心大小，盒盖上镂刻着似画非画的图案，掂量一下挺沉的，想必是她从景区的摊子上淘来的稀奇玩意。
我笑着问：“这是什么宝贝呀？”
叶子神秘地说：“你打开看看。”
我伸手去拧，盒盖动也不动，仔细一看才发现那侧口的攀藤纹理是镂刻上的装饰，叶子见我上了当就咯咯地笑起来，想必她第一次试着打开时也上了同样的当。我把玩了一会儿，怎么也找不到开口，有些惊异，就抬头看看她。叶子坐在边上咯咯地笑个不停，我想她是有意糊弄我的，就还给她笑着说：“打不开，你打开我看看。”
叶子接过去说：“这个是打不开的。老先生说盒子是没有口的，只有遇到有缘的人才会自己打开，所以这个盒子一生只能打开一次。”
“这么说这还真是个宝贝了，”我笑话她说，“你从哪弄的？”
“这是一位老先生给我的，”说着话，她又凑过来神秘兮兮的问我，“你相信缘分吗？”
我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狐疑地看着她没有回答。叶子见我不说话，又自顾自的说了下去：“老先生说每个人生来都有一段缘，有的人缘分很顺，轻易就能遇到，有的人缘分埋得很深，就是遇到了自己也不知道，所以需要指引。老先生说我生相与别人不同，命里有一段奇缘，还有一道坎，就像两根绳子一样缠在一起，很不顺畅。他说我需要宝物帮助，就给了我这个盒子，要是遇到那段奇缘它就会告诉我，还能帮我度过难关。”
“哪个老先生说的？”叶子回过神来，恍然笑道：“是我在亭子里遇到的一位老先生，他告诉我的。”
“那天我回到景区买吃的，回来时走累了，就在救助亭里休息，一位穿着古代衣服的老先生经过，看见我在这里，就进来跟我说话，又拿出这个宝盒给我，让我好好保存，等到奇缘到来那天就打开它，说里面终有我的缘法。”
听了这些因缘果报的话，我猜想女孩子遇到的是个算命先生，就问她：“老先生是不是还给你看了面相手相，说了一通五行生辰之类的话？”
“你也遇到他了？”叶子惊讶的问。
“遇到他的同行了，”我揶揄说，几天前露宿公园的时候不时会碰到这类通神的先生，也都是相似的套路。我拿过这个精致的小盒笑着问，“这个东西老先生卖了你多少钱？”
“不是买的，是请的，”女孩子一脸认真的纠正说，“老先生说宝盒是独一无二的，因为我有奇缘，才把它送给了我。我没有什么能答谢的，就把买东西剩下的两千元钱都给他了。”
我大吃一惊，我知道这个傻姑娘是被骗了，以为不过百十来块钱，没想到被骗了这么多，就直截了当跟她说：“你被骗了，那个老先生就是个算命先生，这个盒子也不过是他在市场上淘换的廉价货，穿一身长袍跑来充月老，什么奇缘巧合都是他编的，专门用来忽悠那些防范意识低的人，外面这种人多了，都是骗人的。”
“不是这样的，”女孩子争辩说，“这是真的，他不是骗子。以前我在酒吧的时候就听黄阿姨说过，结果我才从酒吧逃出来就遇上了那位老先生，这都是有缘分的。”
看着这个傻姑娘一脸固执，丝毫听不进去我的劝话，心里面就有些生气，我知道自己没有资格教训她，可是我还是忍不住语气生硬地说：“哪有什么奇缘巧合，都是惯常的骗术。不信你再回到那个亭子里，要不了多久还会遇到另一位老先生，拿出木盒串珠之类的跟你说同样的话。那些算命卖奇货的人最喜欢你这样单纯好骗的女孩子，随便几句套路就能唬住，跟着骗财骗物。这种山野公园，哪来什么奇缘巧遇。”
叶子见我突然板起面孔，一脸严肃地批评，不高兴地顶嘴说：“我还遇见了你呢。”
一句话把我呛住了。
我的心里顿时有些恼火，想要发作，转而一想没什么意思，想这个傻姑娘一点儿社会经验没有，就没有再和她争论，心平气和跟她说：“好吧，你就留着吧，毕竟是花了大价钱买来的，就当是个纪念品吧，现在就是回去也找不到那个人了。不过以后可要多留意，知道吗，外面坏人花样多着呢，都是骗人的，以后经历多了你就会明白的。”
叶子原本拿出来想要和我分享她的喜悦的，却不想遭到我的批评，心里面又郁闷又难过，夺过盒子闷声不响地把它放回床头，盖上帆布，随手抓起一个零食吃起来。我一想起这个傻女孩那样轻易丢掉几千块钱，心里又心疼又生气，虽说那和我没有一点关系。想到我劳心费力地工作了半个月，不公平地被克东扣西才拿到几百块钱的工资，而这个十八岁的女孩子在那比我工作糟糕的多的环境下陪酒陪乐地挣了两千块钱就那样轻易被骗子靠一些小手段给篡取，顿时气得说不出话来。
我们沉默地想着各自的心事，谁也不去搭理谁。过了一会儿，耳边传来低低的抽噎声，我诧异地回头看了看，叶子坐在床上滴滴答答的流起泪来，我有些难堪，想到她被骗后还遭到我这样毫无关系的路人责怪，心里就更不好受了。
我悄悄凑过去，从零食堆上拿起一包纸巾拆开，递了过去，女孩子没有去接。我有些悻悻，只好又放下了。我默默地坐在边上听着她抽噎不止，内心不住地自责，想了想，就跟她解释说：“我并不是有意要责怪你的，我算什么，有什么资格说你。我是生气你这样被骗了还替别人圆话，不过，以后你要多留心知道吗，如今社会上骗子随处可见，他们会使上各种手段去诓骗你，一不留心就会上当。你一个女孩子，丢了钱事小，万一搭上自己，那就很难说了。”
叶子被我一说，哭声更大了。我想她也许意识到自己上了当，内心委屈，就忙将纸巾递过去，劝慰说：“好了，别哭了。吃一堑长一智吧。当然你刚初入社会经验少，这种经历难免会遇到。这次上当就算了，以后多留个心，见到有疑惑的躲开就是了。”
叶子接过纸巾擦拭着眼角，哭着腔说：“这是真的，他不是骗子，我知道。”
我正忙活着帮她抽纸巾，一听到她说的话，气得一撒手，坐回原来的门阶上，身子往树上一靠不管她了。叶子的哭声陡然停住了，她抬起泪湿的脸，怔怔地看着我，见我不搭理她，有些茫然，不知道该不该哭下去。僵持了一下，她自顾地抽出纸巾揩去泪水，愣是忍住了哭。
贫瘠的山谷静谧在这深冬少有的暖阳下，一丝风也没有。矮树清晰的倒影映在裸露的山石上，被时间拉扯着悄悄变换着位置。我环抱着胳膊遥望着这片泛青的天空杂想种种，直到山后飞来几只雀鸟，嬉闹的鸣叫声打破这份宁静。
我瞥了一眼叶子，她屈膝坐在床上，歪着身子靠着崖壁，怔怔地瞅着膝前小山一样的一堆零食，像是在想心事。也许她还没有意识到自己被骗了，我想，她或许还在心里生我的气，怪我多管闲事，还那样不近人情的责怪她。
此时，当我静下心来细想，才感到自己刚才发了一通火很没意思。我算什么，不过是个毫无关系的路人，如果彼此走开，以后什么也不是。就是以后她的社会经验丰富了，回想起这个小插曲，意识到自己的确上了当，那些金钱以及诸如此类的东西早已无关痛痒了，留给她更深记忆的，或许就是面容模糊的我那清晰的、冰冷无趣的性格印象和那尖刻的批评了。不过挺有意思，我苦笑着想，这倒是有助于她记住我这个路人，虽然不是什么好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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