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回 惊雷夜剖心承金诺 玩月楼引弦款旧吟 下_孽海情痴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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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回 惊雷夜剖心承金诺 玩月楼引弦款旧吟 下

  沈馥应了,又走了几步,但见前方月洞门里芭蕉冉冉,乱红坠地,只是栅栏紧闭,不禁好奇相问。康平道:“那是浣月楼。”三字入耳,不觉思及旧年六月芜苏客居的光景,竟恍然大梦一场,沈馥心里一动,便道过去一看。康平却跪道:“那处乃是前朝后妃幽闭之所,大为不详,还请主子留步。”沈馥听了,便笑道:“既是前朝旧事,又何必惊慌。试问天地之间,哪处不冤魂,何地无新鬼?”康平听了,不觉抹了抹汗,也不得不取了钥匙将门启了。这浣月楼久无人居,宫瓦残破,壁垣断颓,对着花云柳烟,雀鸣莺啭,更觉一番凄凉光景。一石一草,沈馥皆觉莫名熟悉,旋即一笑,心道:“大约是楼名之故罢。”入的门去,更是厚灰陈积,蛛网密布。只见一色的黑漆描金桌椅,壁上挂的画早落在黑漆嵌螺钿云足翘头案上了。沈馥轻轻取了来看,却是一副《山云老雁齐飞图》,上题着元裕之的《雁丘词》,落款曰:柳卿雅存,丁丑年孟秋仪元殿御笔。并一枚朱印,仿佛是“天假永年”四字,俨然前朝旧物。沈馥悄悄示意菀菊收了。一时上楼,抬头见雕梁画栋,风蚀剥损,兼之纱帐垂缦,颓委在地,却尤见当日房内是何等装设精美,铺陈雅丽。壁上挂着一副观音像并一副对联,曰:烟霞表里因心静,无水空澄触目清。那紫檀雕缠枝西番莲平头案正中,又摆着一个赤金镂雕楼阁形香炉,左右设了一对天青瓷长颈瓶,供了几枝玉莲花。地上却是一秋香色金线绣宛雏云飞纹蒲团。沈馥又取了几部书来看,忽地目光一凝,遂笑道:“这儿好。重新收拾了,以后便住在这儿。”康平忙道:“这事儿还容奴才禀明皇上。”沈馥淡淡一笑,在那香炉上拈了灰,道:“这话不错,只是若是皇帝不允,便教他一把火烧了,我也在楼上好看。”康平见状,立跪在地上磕头,大呼恕罪。沈馥将手中的书教菀菊收了,又提脚踢了康平一记,漫声道:“你碰得一鼻子的灰可怎么伺候我,快起来罢。”康平忙起了来,赔笑道:“谢主子的恩。方才是奴才的贱嘴冲撞了主子,按说主子如今的荣宠,皇上连那蓬莱洲都建了,别说一栋旧楼,只要主子喜欢,哪怕是那天上的广寒宫也都给主子搬下来!”沈馥听了,不由春山暗蹙,直看得康平胆战心惊,暗悔不已。菀菊忙笑道:“主子可是乏了,不如回去歇息罢?”沈馥闭目颔首,便由菀菊扶着一路迤逦而归。待到饭毕,康平自晧旰殿返回舞雩宫,传话说皇上已允了重修浣月楼的事。沈馥正在读书,随手将一只玛瑙碗赏了他,又道:“见你是会说话的人,不如替我再求个恩典。”康平忙到不敢。又听沈馥道:“只将那浣月楼三字换做玩月楼,也算功德圆满了。”菀菊一听,莫不凄恻,见康平去了,便宽慰了几句,又服侍他吃药。沈腹将书合了,向菀菊道:“将这书好生在架上藏了。”菀菊长年随着华彤,略识修补之术,一看那书便觉与一般不同。也知沈馥何意,便将那书在沈腹素日存琴谱的匣里放了,安在书架的显眼处,又取了个难人木压在上头。只不想康平此去,一心想着邀功,却遭了皇帝一顿好打,遂被降职调到别处去了。此处略去不提。这日玩月楼大修告竣,阖宫上下便忙着将沈馥的私件添置了过去,菀菊在边上督得紧紧,一丝差错也无。过了午饭,沈馥喂了梅花鹿,正在堂中吃茶。李祥斋进了来请安,笑吟吟道:“圣上说今晚陪侍卿进膳。”又退了一步,跪贺道:“恭贺侍卿承恩之喜。”沈馥淡淡一笑,道:“李公公客气了,若是不忙,便留下来吃杯茶润润嗓子罢。”菀菊立奉了骨瓷兰草纹茶盏,又有子薛将凳子搬了过来。李祥斋谢恩而坐,一观那匣中茶叶,不由惊道:“这茶莫不是今年的玉枝松萝!侍卿的恩宠可真是宫中独一份啊!”沈馥命众人退了,闲闲拨了拨手中的木鱼石茶盏,道:“公公此言差矣,我哪里及得上几位娘娘俊甫。”李祥斋不由面有愧色,道:“这几日因着恬嫔娘娘有了身孕,皇上便少不得去藻和殿看看,又有几个娘娘也年轻皇上便给绊住了脚,故此冷落了侍卿也是无奈。”沈馥望着柔嫩艳滑的汤色,笑得莫不婉转,道:“非也,公公误解我了。皇上乃是天之子,身系天下万民,于房事上节制几许,方是长远之计。然此事若由我说来,未免造作,到了别人口中大约便成了争宠求欢的手段,故今日只望公公时常劝说些个。”李祥斋听了,忙笑道:“难怪皇上一来就给侍卿如此位份,如今看来怕是封君也是指日可待!”沈馥却道:“公公这话说得好没道理,如今皇后之位空悬,四妃中唯有德、惠二妃,嫔妃中尚无显达之人。我为男子,一无家门仰仗,二无子嗣依靠,只怕晚景凄凉。”见沈馥面带戚忧,李祥斋勉力劝了几句,又压低声音道:“皇上对侍卿情深意重,昨夜宿在蓼风馆时约莫唤了侍卿之名,使得柔昭仪娘娘有些不快。今儿早上,娘娘就抱怨到舒妃娘娘那儿了,不巧舒妃给皇上提了提,皇上便以诽谤尊上之名禁了柔昭仪的足。可见侍卿在皇上心中的分量,侍卿切不可妄自菲薄啊!”沈馥不由转颜,又命菀菊将整套的骨瓷四君子茶具取了过来,向李祥斋道:“这茶具虽有些粗陋,平日里闲玩便可,还望公公手收下。”李祥斋忙忙下跪谢恩,又将手中茶盏一并放入匣中,便告退了。沈馥轻轻打了个哈欠,道:“乏了。”菀菊笑着扶了沈馥起来,问道:“公子如何肯定他能替我们打点?”沈馥在榻上躺了,道:“倒也无十分把握,你可瞧他的模样了?应变如此之快,定是见过不少好东西,怕也没少收受。”菀菊一壁替沈馥捏腿,一壁道:“不过主子能想出赤金茶叶这一招,放在那紫水晶匣内,也实在雅致。”沈馥笑道:“茶叶何等清雅之物,我竟用金子玷污了它!”菀菊听了,不禁鼻根一酸,忙言道:“只是菀菊有一事不解,康平办事尚可,公子为何不能容他?”沈馥闭目养神,只轻轻道:“不是我不容他,是皇上不能容他。你要记住。”菀菊暗叹了一口气,再不多言,只悉心服侍。到了夜里,皇帝与沈馥于舞雩宫殿内用了晚膳,便登楼赏玩。但见满眼的镂雕山水,佳宝镶嵌,真真是玉宇琼楼。楼上厢房也已焕然一新,裀藉几榻,罔不洁泽。东暖阁用黑漆嵌八宝山水行旅图屏风隔断,外间放着一张酸枝木玫瑰美人榻,榻边设着一对海棠式小几子,上置了梅花纹木鱼石仿根雕茶具,榻边置了镶螺钿樟木大衣柜。里间放着一张紫檀雕漆月洞式架子床,置了水墨字画白绫帐,以莲花钩挂起,床上铺着雪青缎锦被并一只鸳鸯梳羽枕头。床北放了一个博古架,架上放了好些金石玩物,床南放着书柜,磊了满满的书,旁边是同色雕花描金书桌并同色座椅。沈馥见了十分欢喜,竟像个孩子一般东摸摸西碰碰,整个人生动万分。皇帝见他如此,莫不新奇,不由道:“怎的如此了?平日里也不见你笑一下。”沈馥心里高兴,又因着皇帝近来皆是温柔以待,便不由忘了分寸,只拽了皇帝衣袖,道:“毓白是怎么知道的?这儿的摆设竟同濯香馆里头是一模一样!”皇帝见他忘形,心中竟也有几许快慰,只道:“那你预备如何谢朕?”沈馥一听,如同打回原形,“臣甫一时失态,还请皇上恕罪。”说着嗓音也小了,头也垂了。见状,皇帝却笑道:“侍卿何罪之有?只是朕很好奇,这康平素来是个老实人物,竟是第一日便把你给得罪了,却是为何?”沈馥低眉道:“诚如皇上所言,康公公是个老实人,老实人说话必然老实,却也因此失了分寸。话已传到,皇上亦恩准了,可见错在康公公自身;况且下旨杖责调任的是皇上,并非臣甫。”皇帝不置可否,只将沈馥搂在怀中,贴着他的耳朵道:“不说那事。如此良宵岂可辜负了,本是浣月雅事,如今却要玩月。莫非是要……”话未完,沈馥便身子一僵,涩然道:“张太医说近日胎象不稳,不可、不可行……”话尚未完,便从颊上烧红到了耳根。皇帝见了,顿时爱怜不已,不禁拈了他珊瑚色的耳珠,朗笑道:“不逗你了。听闻你素来爱琴,不如弹奏一曲,以此谢恩。”沈馥心中存疑,也只快命人去取九霄环佩来。一时焚香净手,随手抚就,却是那是焉湖上所奏之曲《春抄》,只是如今心境迥异,音调清丽如初,气韵已非淡雅和远;旋律清畅似昔,心思早已郁沉不堪。然而皇帝在傍,沈馥怎能纾解无遗,不过勉力抑压,唯有将所思所念尽藏于胸而已。又说人有生死,或是幻梦,或是坟冢,终有一时可返故里、得见故人,只是不知以何面目罢了。曲毕,皇帝已是魂随琴销,心驰神往,目光莫不眷恋,只听他吟道:“长相思,摧心肝。日j□j尽花含烟,月明如素愁不眠。赵瑟初停凤凰柱,蜀琴欲奏鸳鸯弦。”沈馥亦感心中情思,不由接下吟道:“此曲有意无人传,愿随春风寄燕然。忆君迢迢隔青天,昔日横波目,今为流泪泉。不信妾肠断,归来看取明镜前。”皇帝听了,不觉含泪,“你也知这《长相思》?”沈馥缓缓颔首,只定定望着皇帝,仿佛见了赵漭一般,情深似海,含泪悲吟:“长相思,在长安。络纬秋啼金井阑,微霜凄凄簟色寒。孤灯不明思欲绝,卷帷望月空长叹。美人如花隔云端,上有青冥之长天,下有渌水之波澜。天长地远魂飞苦,梦魂不到关山难。”皇帝一惊,只觉心如刀搅,又似蜜糖浇灌,仿佛得见故人,一偿心愿,又思及沈馥如今百般温驯,眉目缠绵,竟有了几分真意,不禁搂住了沈馥,心内叹道:“也罢,只聊以慰藉罢。”沈馥眼内空茫,暗自握紧双手,所谓兵行险招,绝不可有一丝大意。因这沈馥怀有身孕,又奏了一曲《凤求凰》便早早歇息了。皇帝坐在堂中竟不离去,但见书架上放着难人木,便笑道:“他竟还玩这个。”子薛回道:“主子解到这处便不得了,便一直放着。”又见皇帝欲伸手把玩,忙讪讪提道:“主子孩子心性,一向是不许别人助他的,还请皇上……”皇帝一听,忍俊不禁,“这小东西真真可人疼的。”便走到堂内,又见条案上置了一个比目磬,不觉注目许久,方问道:“屋内有无更改添减的?”子薛是个伶俐的,忙道:“回皇上的话,这蓝玉比目磬是主子自陶然轩带来的。”皇帝又问道:“自那馆中,他可还带了什么过来?”子薛道:“回皇上的话,不曾了,唯有这比目磬是主子素来爱护的,说是很有些眼缘,其他增添之品皆是皇上御赐之品或是主子旧物。”皇帝一听,便起了几缕柔情,便取了悬在西番莲紫檀雕架上的小锤,轻轻叩之,鸣声泠然,悠悠而去,不觉心中一动,向李祥斋道:“去把库里那管箫取过来赐给侍卿。”李祥斋忙笑道:“那奴才可请早去了,回来好讨侍卿的赏。”皇帝却道:“不急,等明儿他起了身再送过去,现在若取来了,他便不肯睡了。”李祥斋忙掌自己的嘴,道:“奴才该死!就想着讨侍卿的赏,却把这儿事给忘了!该打该打!”皇帝笑道:“想来这话却是不错,那管箫朕亲自收着,待你寻了出来可不要到明天了?”李祥斋忙道:“皇上说的是。——方才藻和殿的小太监过来传话说恬嫔娘娘身子有些不妥,眼下天色还早,皇上不如去那儿走走。”皇帝却道:“去请个太医给她便完了。朕也有几日不见安御华了,也顺道瞧瞧顾雅人,也不知他的病如何了。”李祥斋会意,便出去唱诺道:“摆驾璟仪宫!”一时皇帝离宫,子薛正要入内室向沈馥道喜,却不想菀菊急匆匆的跑了出来,竟是面如纸色一般。却听他向子薛道:“快!快去请张太医!”子薛心道不妙,拔腿便跑了出去。却不知究竟所为何事,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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