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回 舍身豢蛊李代桃僵 更装易容瞒天过海 上

　　上卷说到鬼门易跨，生劫难逃，赵沈二人虽情深不灭，到底注定离分。皇帝爱深恨切，自是变本加厉，好一番摧残折辱。乃至梅照薨逝，芹阮横死，方是了悟，遂一改旧态，对沈馥百般呵护。须知天有不测，人有祸福。一时间战乱迭起，乌戎扰境，边疆动荡，赵漭愤而西征，誓退鞑虏。赵澄勾结外夷，致使赵漭横死，又趁机逼宫，皇帝神馁心灰，一再病倒。而得知赵漭枉死，情天已陷，孽海必起波澜，沈馥却须眉而效裙钗，屈身而事新君，引得前朝震动，遍地忧声。如若此时新帝暴毙，皇帝无援，兼之大军压境，万民离乱，岂非教天下同哭此情？这数月来，赵澄对着沈馥，便如饕餮之徒见了珍馐美馔，无时无刻不想着那皮肉欢愉。沈馥则顺水推舟，以身为釜，佐之灵蛊，将这赵澄慢慢炮制。赵澄怕则怕矣，到底是得了个中趣味，益发宠信沈馥，命其主持光王葬仪，更赐中宫之实，实可谓凡人之德不足以胜妖孽。沈馥大权在握，如登绝顶，必起腥风血雨，以浇胸中块垒。果真一时间撷芳殿内花败柳衰，昭阳宫里惊声苦语，又引的前朝一派动荡，百官弹劾。得此良机，赵洌暗中周旋，竭力筹谋。趁着沈馥扶柩离宫，更闻边关大捷，遂里应外合，一鼓作气，擒住赵澄，奉旨继位。赵澄执意不肯下跪，犹逞帝王之尊。秦瘦筠提剑冷笑道：“你不曾行礼，更不曾祭天，如何当得起天子二字！”声如金玉，力胜千钧，更见戎装四面，已然瓮中捉鳖之势，赵澄汗如雨下，两股一软，便在地上坐了，口不择言的说道：“当日是、是玉茗……不，是太御华亲口宣旨……”赵洌居高临下，怒极反笑，“太御华早已奉旨殉葬，死无对证。而圣旨不慎焚毁，更是口说无凭。”遂命诛杀。未料赵澄口中竟道出灵蛊之秘，真是心神大骇，当即策马追寻，却见烂醉桃花入梦，是青山啼红，奈人去车空；肠断双鸿惊失伴，曾相对浴羽，竟投地自绝。又听人报说，一株大桃树下起了土堆，立着木牌。赵洌忙去一探，只见坟前插了一枝干枯桃花，供着一个小瓮，牌上血书曰：卿卿子珏之灵府，阿白泣立。更见瓮中蛊蝶垂死，不觉心痛神痴，黯然垂泪。正是花落人亡，琴断弦崩的惨淡光景，却听马蹄得得，惊破春风。待他看时，承修已策马飞至跟前，怀中人正是沈馥。赵洌登时一喜。承修道：“御华危急，承修先去了！”语罢挥鞭而往，须臾无影。又说皇帝软禁行宫，与外间隔，便也来之安之。这日，小严子领着一人入了长春殿。这人生得浓眉大眼，相貌堂堂，甚是英武，虽一身侍卫打扮，却不掩正将之风。皇帝心下一动，忙命乳母将赵沣、赵润带了出去。小严子附耳道：“是师父教奴才引来了。是皇上的人。”那人方单膝下跪，礼道：“末将季随鸥叩见。”又起身禀道：“启禀太上皇，王将军已将人拿下，慧钦太逸华正前来接驾。只是以防万一，皇上特调末将前来护驾。”皇帝长吁一声，含笑道：“诸位辛劳了。”季随鸥忙道不敢，又禀道：“北疆大捷，部落皆降，杞王亲手擒得北苍国主，并于昆仑南祭天，不日便可还朝。景王伤势好转，太上皇不必忧心。”闻言，皇帝方露出三分喜色来，连嘱咐了几句转达赵洌，也不过是犒赏将士，抚恤伤残，遣使外交，整顿边关之事。话毕，又问赵澄。季随鸥回道：“皇上已命移交司礼院安置，听候太上皇发落。”皇帝沉吟许久，只觉口齿涩然，五味攒胸，良久方道：“如今只命人看紧了，容不得一丝差池。”打发了季随鸥，又问诸妃下落。小严子避重就轻，只道：“叶太淑华和孙太良容皆殁了，惠太妃劳累过度，身子时好时坏……”皇帝惨然一笑，道：“她的病要是好全了，这宫里怕也是没人了。只苦了他，到如今方出了这口恶气。”小严子又拣要紧的说了，只是言及沈馥不免有些吞吞吐吐。皇帝也知沈馥屡遭噩耗，自是痛贯心膂，哪里能有半分好处，便也叹了一声，道：“你只如实说罢了，朕不怪罪。”小严子面露难色，踌躇半晌还是一一道了。说到沈馥更名获封帝君之时，皇帝立时色变，吓得小严子忙忙闭了嘴，“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大呼恕罪，抖如筛糠，冷汗淋漓。皇帝却是面沉如水，一动不动，竟如石刻泥塑、冰雕铁铸的一般，也不知是吓得呆了，还是气过了头。恰逢林晚泊打帘进来伺候吃药，皇帝方回了神，只依旧不言不语。林晚泊已是看惯了的，只慢慢服侍他吃。皇帝吃了一口，神游半日，才命小严子起身，口内却道：“怎的不说了？”小严子偷眼瞧了几眼，又强定心神，方将沈馥操办丧仪之事颠来倒去的回了。皇帝听完，笑了笑道：“倒也算周全，眼下自不必太铺张了，只是老三府里的人竟没来么？”小严子回道：“常卿是跟着三殿下去的，西北那边的和松州那边的都遣了几个殿下贴身的人过来。”皇帝点了点头，命备纸笔。林晚泊舞毫索索，拟道：“追封崇光王为纯睿亲王，谥号德光，封常卿为郡君，谥号敦襄。”搁笔便听传唱，原是外头车驾已至，恭请皇帝回宫。再说赵澄暂押司礼院，因着蛊蝶式微的缘故，已是气虚神浮，大觉不济。对着铁闸，虽有悔怕，却更恨思虑不周，乃至如今。一时听说皇帝亲审，立时觉着自个儿奇货可居，竟无十分的惧怕，倒是讨价还价，做起生意来。皇帝虽闻灵蛊，究竟不知各种关节，如今听得那番不知死活的话，真觉怒发冲冠，痛心疾首，又想旧时一再仁慈，却教养出这等逆子国贼来，不由痛定思痛，只命人削去皇籍，严刑拷问。出了司礼院，李祥斋上来禀说承修携沈馥来了，忙匆匆赶去。张昇行了礼，道：“眼下虽用元君留下的药丸吊住了，只是依旧昏迷不醒，恐怕……”皇帝心急如焚，因想顾衡与芹阮师承一脉，便忙传他来相看。过了一盏茶的功夫，便听人报说顾太雅人驾到。但见一人乌发银簪，再无缀饰，身着灰袍，足蹬素履；其貌清净天然，其性朴讷静怯，与那宫苑之中，别无新奇，所幸一股英气，晕在眉梢眼角里头，望之仿如宝锷在鞘，光华待见。皇帝瞧他这般简素，有戴孝之意，不免有些黯然，也不多说，只嘱咐了两句，便延之入内。沈馥平躺在床上，瞑目如睡，吐息衰微，仿佛一横纤云，又似一缕轻烟。顾衡一探，便知是灵蛊，只命开刀取血。张昇忙道：“太御华这般光景，如何使得？”顾衡道：“说来话长，救人要紧。”小印子晓得安梅照的手段，自然信得过顾衡，便利利索索的张罗起来。张昇则半信半疑，却也知死马当活马的道理，索j□j予顾衡料理，只在一旁悉心辅助。果见蛊蝶一沾血便吸食起来，俨然起死回生的光景，而沈馥两颊上也仿佛多了一丝血色，众人皆是又惊又喜。不一时，小严子进来报说赵澄招了。皇帝翻阅供词，闻其悔过之心，先觉感伤，待看他通敌害兄之处，却是又恨又悲，忽听内殿一声惊呼，忙投卷而起。皇帝打帘子看时，心头大痛，脚步一滞，众人跪拜在地，视若无睹，只穿众而入。小印子跪在地上，托了沈馥一只手，呜呜咽咽流泪不住。顾衡神色凝重，道：“骨肉连心，棠棣同萼，想来母兄危殆，太御华大约也是不能的了，请太上皇节哀。”皇帝不明其意，兀自在床边坐了，怔怔去抚沈馥面庞。洁白如昨，柔滑依旧，好似雪抟粉就，那眼睛鼻子眉毛无不烂熟于胸，皇帝心中顿生依恋满怀，无限酸楚，许久方回神一笑，道：“是了，有什么要紧，我这就去找你。”是时赵洌飞步而入，一壁高喊道：“请父皇收回成命！九弟伤不得啊！”电光火石间，皇帝心头大震，神色灰败，已是万箭攒心，五内俱焚，痴痴怔怔道：“是朕又害你？是朕……”话未完，只跳起来以头抢地，赵洌忙忙拦住，喊了一声“父皇”，也是声泪俱下。众人只觉凄惶可怖，皆是呆立不语，骇然兴悲。顾衡观色察言，出列道：“敢问皇上此灵源自何人？”皇帝猛然抬头，逼视顾衡道：“可是还有一线生机？”顾衡若有所思，垂睫道：“阿衡愿尽力一试。”皇帝感激涕零道：“无论如何，我都谢你。”说着，挣扎的行了个大礼。顾衡大愕，也忙忙跪了还他。待皇帝坐定，赵洌向顾衡道：“那是庄太妃那个没保住的胎儿。”顾衡一愣，沉吟半晌，遂向皇帝道：“这母虫本以那婴尸为食，太上皇与那婴灵有血缘之分，唯今之计还请……”赵洌心下一凛，已猜到此间凶险，脱口便道：“不可！”皇帝则如奉纶音，破涕为笑，“你只管说，我照做便是。”顾衡心有不忍，定了神，方道：“还请太上皇暂为蛊瓮，一旦母虫痊愈，太御华便无事了。”皇帝闻之大喜。赵洌心如刀割，早跪了相劝。一时殿内殿外跪了一地，哀求不绝。顾衡恻怛在胸，道：“灵蛊无物可解，不过是争日子罢了，只是这骨肉渊源，所谓无仇不成父子，此消彼长……”众人听了这话，皆是心头一黯，恻然含悲，唯有皇帝神光焕然，满面喜色，笑道：“一概无妨的！待雪童醒了再话不迟！”正是摧身碎首浑不怕，千锤万凿若等闲；好笑心期千劫在，画眉不到旧朱颜。

　　请收藏本站：https://www.xinxin001.com。新新小说手机版：https://m.xinxin001.com

『点此报错』『加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