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0.一二九章_恰逢雨连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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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0.一二九章

  此为防盗章

  来人是个矮胖墩子,生得一脸福相,朝苏晋笑道“敢问阁下可是应天府衙门的苏知事?”

  他身着六品鹭鸶补子,比苏晋足足高了两阶,却不曾摆谱,眉目间还隐隐含着谦卑之色。

  苏晋恭恭敬敬回了个礼道“正是。”又请教来人姓名。

  原来这矮胖墩子姓陆,时任刑部员外郎,正是当日奉柳朝明之命,给苏晋送死囚的那位。

  听闻苏晋是来跟刑部沈尚书回话的,陆员外略一思索,道“这样,苏知事您不必等,我这就去请尚书大人的意思。”

  说着,也不等苏晋客气,风风火火地走了。

  沈拓正审阅仕子闹事的涉事衙门与人员名录,外头有人通报说京师衙门的苏知事来了,沈拓笔头动作一顿,掀眼皮看柳朝明一眼,回了句“请吧。”

  柳朝明端的冷静从容,仿佛没听到什么声儿一样,沈拓忍了忍没忍住,才问“这个苏知事,可是当年老御史一眼看中,再三叮嘱你照拂,你驱车去追却没赶上,将事情搅黄了的那位?”

  柳朝明一副不为外物所动的样子,端起茶悠悠道“怎么,尚书大人还记得这事?”

  沈拓“嘿”着笑了一声“如何记不得?那几年提起朝廷后生,老御史无时无刻不在夸你,说你从容有度又杀伐果决,唯独这一桩办得不够利索,气得御史他老人家几日咽不下饭。”

  柳朝明啜了口茶,不说话。

  沈拓又道“后来他老人家还找我想辙,我能有甚么辙?吏部的通文递过来,皇上已批了红。”说着,摇了摇头道“当真可惜了,我记得他中进士那年才十八,文采斐然,胸怀锦绣,俨有你当年风采,便是给个榜眼,乃或给个状元也不为过。还是皇上看了眼他的年纪,生生吓了一跳,这才将他的名次压到了第四,就是怕此子锋芒太过招来横祸。”

  柳朝明一时默然,苏晋中进士时,他不在京师,后来关于她的种种,也不过道听途说。反是那日在风雨里初见着,倒并不曾有传闻中的绝世风华。

  他本还惋惜,以为五年的挫败与磨难,已将此子身上的锋芒洗尽了。

  直到仕子闹事的当日,她一身是血地朝他走来,跪在地上向他请罪。

  鎏金似的斜晖浇在她身上,淬出令人心折的光,刀锋履地之声仿佛划在铮铮傲骨之上。

  柳朝明这才觉得是自己看走了眼。

  也许是初见那日,秦淮的雨丝太细太密,将人世间的一切都隔得朦朦胧胧,竟不曾见,当她立在烈火斜阳里,连眸中萧索都是傲雪凌霜的。

  陆员外又是请又是迎地将苏晋带到了律令堂外。

  待苏晋见过礼,沈拓道“你来得正好,老夫正整理闹事当日的涉事衙门和名录,有几个问题要问你。”

  苏晋应是,将沈拓的问题一一答了。

  沈拓听后,在公文上删添些许,这才罢了笔,说道“先头传你,是为了解闹事当日的情形。不过两日前,老夫收到一封密帖,里头藏着一篇策论,那送帖人说,正是你的笔记,你看看可是?”

  密帖上镂着紫荆花,果然是她早前给任暄的那本。

  苏晋曾是进士,又尝有文墨流于市井,笔迹是赖不掉的,只好称是。

  沈拓抬手往案上一拍,呵斥道“你好大的胆子,老夫听闻,这道策问可是翰林每月策诸位殿下的题目,你老实交代,这是为哪位殿下代写的?”

  其实苏晋此番前来,正是为招认代写的罪状,招来晏子言与她对质晁清的案子。

  依任暄之言,代写一事之所以被查出来,是在十七殿下那头撕开了口子,已然昭昭于世了,可听沈拓之言,仿佛并不全然了解内情。

  莫不是太子殿下有意为朱十七隐瞒?

  既如此,何以不直接将她传去东宫私询问罪呢?平白招来刑部,岂不自相矛盾?

  苏晋一时想不出因果,两相权衡,只得道“代写一事不假,还请尚书大人治罪。”

  也不提是哪位殿下。

  沈拓“哼”着笑了一声,指着苏晋道“这厮嘴还挺严。”说着,忽然摆了摆手,道“罢了,老夫手里头的案子多得是,没闲心理会你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又对柳朝明道“此人好歹是个从八品知事,犯了纲纪,你都察院合该管管,此事你接过去罢。”

  苏晋本是俯跪在地的,听了这话,不由慢慢直起身子,一脸困惑地将沈拓望着。

  甚么意思?难道是要放她一马?

  沈拓的确是要放苏晋一马,他先前问柳朝明的一番话,也是想试探都察院对苏晋的态度。

  柳朝明有个“任凭风吹雨打,我自岿然不动”的性子,在这一任七卿注1)之中,虽十分年轻,心里头却像装了个千斤坠,这也是老御史致仕后,保举他做左都御史的原因。

  可方才提起苏晋,柳朝明竟出乎意料地走了一刻神,可见是自觉愧对老御史,亏欠苏晋得紧。

  沈拓从来奉行秉公执法,当年也跟老御史并称为“铁面菩萨”,而今年事已高,后生可畏,“铁面”二字传给了柳昀,自己却跟自己那花架子儿子学会了熟视无睹得过且过的道理,也罢,且任这些后生折腾去吧。

  沈拓当即一拍案,端出一副要撵人的架势“还愣着做甚么,我刑部的地板跪起来格外舒服些么?”

  苏晋一头雾水地被沈拓连骂带撵地赶出了刑部,心中并没有松快些许,反是此行的目的落了空,刑部手谕已被检校收了回去,下回再进宫,只能是去都察院领板子的时候了。

  二十大板打下来,也不知自己可还有命走到詹事府。

  苏晋实以为当下机不可失,立时就往东宫注2)的方向走去。

  “站住。”身后传来一声冷喝。

  苏晋回过头去,也不知柳朝明何时也从刑部出来,手里还拿着她那本紫荆花密帖,冷着脸问“就这么不死心,还要去找晏子言?”

  苏晋俯首道“大人误会了,下官头回来刑部,一时迷了路,走错道了。”

  柳朝明道“迷得连南北都分不清么?”

  苏晋说不出话来,将身子弯得低了些。

  柳朝明又道“我看你的伤是好利索了,不如先去都察院,把你的二十大板领了。”

  苏晋做了个拱手礼,将腰身弯得更低,已然是请罪之姿。

  柳朝明沉默着盯了她半晌,觉得老御史纵有伯乐之慧,难免一叶障目,只看到苏晋的锦绣才情,却不见此人的巧言令色起来着实可恶,一时也不想跟她废话,吝啬地说了两个字“跟着。”

  苏晋跟柳朝明走了一段路,却并不是承天门的方向,而是东宫。

  她在心里揣摩了几分,不由意外地问道“大人这是要带下官去詹事府么?”

  柳朝明没言语。

  苏晋又道“下官多谢柳大人。”

  柳朝明蓦地折转身,举着手里的紫荆花密帖,面无表情地看着苏晋道“不必谢,正是为审你才领你去的。”

  朱南羡抬手令四下的人也撤了,这才问道“苏知事,你可有甚么故旧犯了事,让刑部逮去了?”

  苏晋原垂着眸,听到故旧二字,猛然抬起眼来。

  双眸灼灼如火,朱南羡被这目光一摄,心中滞了一滞才又说“此人可是你跟刑部讨去的死囚?”

  苏晋反应过来,原来他说的,是闹事当日刑部带去朱雀巷的死囚。

  她的眸光一瞬便黯淡下来。

  当日她离开前,看了那名死囚一眼,虽不记得长什么样,可究竟是不是晁清,她心中还是有数的。

  苏晋道“殿下有所不知,这名死囚其实是都察院的柳大人命刑部送来,为防事态失控,留作一条杀一儆百的退路,可惜来得太晚,没派上用场。”

  然而朱南羡听了这话,眨巴了一下双眼,却道“本王已特地盘问过,这死囚说与你相识。”

  见苏晋诧异地将自己望着,朱南羡又咳了一声,直了直腰身道“自然,本王军务缠身,也不是亲自盘问,只是属下的人递话来说,这死囚连你曾中过进士,后来在松山县当过两年差使也知道。”

  这就有些出乎苏晋的意料了。

  她自从松山县回到京师以后,结交之人除了应天府衙门里头的,不外乎就是晁清与几名贡士。除此之外,还能有谁对她知根知底?

  苏晋不由问道“那殿下可知道,这死囚为何认识我?”

  朱南羡道“他机灵得很,说话只说一半,别的不愿交代,只顾闹着自己冤枉。”

  苏晋一愣,一个被冤枉的死囚?

  但柳朝明把他从刑部提出来,分明是因他的死罪板上钉钉,刑期就在近日,才做杀一儆百之用的。

  苏晋想到此,忽然觉得不对劲。

  若是做杀一儆百之用,那么官府必然要当着众仕子的面杀人,虽然能暂且控制住场面,但也终会导致民怨沸腾,事后更难收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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