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将错就错(六)_昏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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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将错就错(六)

  第二天,陆程禹起了个大早,先跑去买菜,再去医院查房,到了中午才回来,进门后就挽起袖子猫在厨房里做饭。涂苒见他这么一大高个,脖子上挂着王伟荔平日里使用的围裙,模样滑稽,多少有些不习惯。

  陆程禹做事素来麻利,手指又灵活,菜丝肉丝切得均匀细致,不多时,准备好的主菜配菜摆了满满一案台。锅里冒着热气,他看表掐时间,站在一旁等菜出锅,这时候的他看起来有些疲倦,双手随意的插在腰间,并不像往常那样挺直了身板,而是懒散靠在一旁的橱柜上,时而往锅里瞧一眼,大多时却望向窗外,不知在想些什么。

  涂苒抱着孩子在家里散步,路过厨房,偶尔往里边瞄上一瞄。

  小石头这会儿精神也好多了,用过一次退烧药,体温终呈下降趋势,还稍微有些咳,但已无大碍。只是消炎药水还得遵医嘱喝够一疗程,否则会产生抗药性。可是抗生素用多了伤胃,何况才这么点的小嫩孩子,几天来一直食欲不振,辅食不爱吃了,牛奶也不想喝,早上还能喝点粥,现在连稀粥也不愿喝。

  陆程禹做好一海碗白菜粉条肉丝汤,端到涂苒面前。

  涂苒一见就皱眉:“太多了。”

  陆程禹说:“多喝点,没让你全喝完……小石头现在,也就能吃点母乳了……”

  涂苒抬头看了看他,心里也并没其他想法,谁知这男人却在转过身的瞬间小声嘀咕:“好吧,我这回又是为了孩子。”

  涂苒忍不住冲着他的背影横了一眼。

  吃完饭,陆程禹往浴缸里放了大半缸温水,涂苒翻出个小游泳圈套在小石头身上,然后把小石头脱光了搁水里去玩。小石头觉得身上不那么热了,在水里扑腾得很高兴,像只粉嫩的糯米团子飘来荡去,他爹娘在旁边看着也高兴。涂苒往小石头脸上轻轻撒了几滴水,小石头先是瞅着她一愣,继而咯咯笑起来,憨态可掬。旁边两大人也跟着乐,陆程禹双手撑着浴缸边上笑呵呵地瞅着他儿子,眉目舒展。涂苒又撒了点水,这回却溅到孩子他爸的脸上去了,陆程禹侧头看着她,手伸进水里随便一拨,把水拍到涂苒的衣服上。

  涂苒说:“你干什么呢?”

  陆程禹也说:“你干什么呢?”

  涂苒斜他一眼,出去给儿子拿浴巾和干净衣物,等她再进来,陆程禹已经把孩子从水里拎出来:“不能让你在水里呆久了,太凉了不好,”他接过浴巾把儿子包成一团只露出张小脸,“来,爸爸给你量量额头,还烫不烫,”说罢,父子俩头挨着头玩起顶牛牛,小石头又是乐得手舞足蹈。陆程禹伸出拳头贴在他脸边上:“小子,看看你脑袋大还是我拳头大。”

  涂苒瞄了一眼,忽然觉得这男人的手真大,连同挽起的衬衣袖子下面露出的半截子胳膊,结实有力铁铸一样。小石头还傻乎乎的拿自己脑壳往人大拳头上撞,末了觉着疼,偏过头去瞪着那拳头一个劲儿的瞧。涂苒摸摸儿子的脑袋:“你傻不傻,人家招惹一下,你就当真了,先前一点小恩小惠就把你给收买了?”

  说着,两人一起给孩子穿好衣服,陆程禹点点小石头的鼻子:“你给我争气点,等会儿别又来事了,温度退了就退了,大老爷们儿退一步海阔天空。”

  一语成谶,到了晚上,小孩儿又变成煮熟的鸡蛋一枚。涂苒一边着恼孩子他爸乱说话,一边担心儿子,一点儿也不想给陆程禹好脸色。于是两人之间的对话越来越少,只剩下极其必要的交流,比如孩子咋样了、该吃药了、烧退了点没、还是那样……

  幸运的是,小石头的病情虽然反复,但是到第三天上午,他的体温终于退下来,也不咳了。

  这天,涂苒见陆程禹还在家就觉得诧异。

  陆程禹答:“请假了。”

  “太阳打西边出来。”

  “……我晚上再去医院。”

  “……”

  中午,小石头不发烧了,打了数天疲劳战的新爸新妈终是扛不住,胡乱吃了点东西,然后一个守着婴儿床躺沙发上,一个倒床上,各自补眠。

  涂苒还没睡熟,忽然觉得身上的褥子被人掀开一角,床边下陷,涂苒猛的就惊醒了,待到想清楚是怎么一回事,她不觉往旁边缩了缩身子,背对着那人,继续睡觉。

  但是睡不着。

  睡不着的时候,一直用同样的姿势躺着,就特别难受,她稍稍转了转身子,挪动一下酸麻的胳膊和腿。

  可惜床太小,别人还没怎么碰她,她就自个儿钻进人怀里去了。

  陆程禹胳膊一收,当即把她死死扣在胸前,他神色凝重眉眼低沉,目光直勾勾的锁着她。

  两人面对面的喘着气,心脏的跳跃相互撞击,他一点没犹豫,低头吻上来。

  来势汹汹,几乎要把她拆卸入腹。他边吻边恶狠狠的抵着她,全身热气腾腾轻微战栗又坚硬无比,涂苒甚至能感受到他皮肤下的脉络,血液汹涌奔流,无处不亢奋。她在这种压迫下快要被研磨成一滩水,或者是烫手的蒸汽,从此嗖的一下魂飞魄散。

  终于,他压抑气息,哑着嗓子问了句:“好不好?”

  灼热吐息直击耳膜,涂苒在头晕目眩之下仍是觉着他说了句废话,在此之前,她的贴身衣物就已经被褪了个干净,十八摸早演完了,就差直奔主题上演全武行,他把自己高效率的行事风格一路发挥到床上,而且无比霸道,不容对方有丝毫抗拒。

  等到剧情深入,她才知道那句“好不好”如何理解。

  她若是咬着嘴唇吱吱呜呜强忍着不答,他便坏心眼的加重力度,连着撞击数下。她若是求饶勉强应了他,他的动作会更加放肆,紧接着又是一番咬牙切齿的逼问,因而此题无解死循环,怎么都是她死她玩完,末了还被人批评“不诚实”。而她只能在濒临精神涣散意志解散的状态下,腹诽他曾经被赋予高度信任的自制能力。

  两人从太阳当空折腾到天色渐晚,旧木床“嘎吱”摇晃了一下午。

  中途他起去两次,不算甘心情愿。因为孩子在哭,她踢他下去瞧瞧,无非是换尿布喂牛奶,弄完这些事,他把孩子扔回小床,自己又赶紧折回来,等娃娃再哭,他也不理了,只顾把孩子他娘抱在怀里磨蹭。

  到了最后,他的态度才渐渐温和了些,俯在她身上,胳膊肘撑在她脑袋两侧,用手摩挲她头顶的发,时不时又轻轻吻她。

  两人身上湿漉漉的,涂苒简直到了奄奄一息的边缘,只觉着他现在无论做什么都极其无赖可恨,她一面担心楼下邻居上来提意见,一面又记挂着儿子无人看管。她伸手推他,他偏不起去,她懒得再有所动作,自个儿闭上眼睛休息,忽而又想起来,好奇地问:“为什么你最喜欢这种姿势?”

  他温存地笑,用鼻尖和嘴唇轻轻擦滑她敏感的颈侧,低声说:“我想看着你,吻你。”

  涂苒心头一暖,浑身软绵绵的,卧在他怀里,不多时昏昏欲睡。

  傍晚,她醒来,旁边是空的。

  等她再瞧见他,他已经穿戴整齐,整个人神清气爽,至少看上去很不错。

  陆程禹过来拨弄下她的头发:“我走了。”

  屋里点着灯,一切清晰无比,忽然之间她觉着他变得陌生,远不若裸裎相见时的亲切和热情,涂苒不觉皱着眉瞧他,他也学了那副样子看过来,过了一会,才说:“起来,孩子醒了,”他拿起她的手,给她戴了条白色手链。

  涂苒一瞧,正是先前那串贝壳,她一直搁在自己枕头底下,想是刚才被他发觉了。

  她心里有些儿不高兴,赌着气,把手链撸下来扔地上。

  他似乎有些讶异,什么也没说,转身去捡了,走出去。

  赖了一会儿床,她才强忍着疲惫酸痛起身,结果胳膊和腿都像是长在了别人身上,动起来别扭得很。

  石头正躺小床里摆弄他的小铃铛,不时摇一摇又放到嘴边啃上一口。涂苒去厨房转了一圈,饭菜做好了,都搁在那儿呢,她仍是提不起精神说话,回头见那男人坐在沙发上看着她,才问:“你还不走?”

  他这才站起来,拿了外套:“走了。”外套是她以前给买的那件大衣,这几天降温刮风,他又穿上了。

  陆程禹走去门口,顿住:“皮夹忘了,在沙发上。”

  涂苒拿了递给他。

  他出去,顺手带上门。

  涂苒瞪着眼前这扇油漆光亮能照见自己影子的安全防盗门,脑袋里顿时乱了,心里面跟着空了。

  过不多久,就听外面有人按门铃。

  她三步并作两步跑去开门,又恼火自己走得太快,于是放缓步子,慢吞吞走到跟前,等了几秒,才一气儿把门打开。

  “手机没拿。”陆程禹站在门口说,“好像在茶几上。”

  涂苒仍是拣了递过去。

  陆程禹接了,略微站了站,还没等转身走人,门就从里面被人合上。

  涂苒忽然有些烦躁,肚子饿了却没胃口吃饭,打算看会儿电视又找不着遥控器,看见儿子冲自己挥舞着小胖胳膊,她也不想去抱,总之,她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或者能做些什么。

  门铃忽然又响。

  这次她没等,径直走去开了门,冷冷地问:“又有什么给忘了?”

  陆程禹掂掂手心里的东西,似乎还在寻思,过了会儿才说:“大衣上的扣子掉了,”他闲适地踱进来,把衣服和扣子全部塞给她,“赶紧缝缝。”

  涂苒斜了他一眼,找来针线帮他钉扣子。

  两人坐沙发上,一人坐这端,一人在那头,那男人仿佛无所事事闲着也是闲着,极有兴致地监督着她做女红。

  陆程禹见她这颗钉完了,又说:“你买的什么衣服?上面的扣子没一颗钉得牢实。”

  涂苒没做声,穿针引线,一粒一粒全给加固钉牢,看他还有什么话说。完了,她拿起大衣轻轻抖了抖,陆程禹起身走过来,她顺手帮他穿上。两人离得很近,彼此间的吐纳气息相触,温温热热的融到一起。但是这距离又比在床上那会儿要远一点,就远了那么一点。胡思乱想间,她隐约觉着,他的手似乎在自己的腰间若有似无地揽了一下。

  陆程禹穿好衣服,出了门。

  许久,涂家的门铃再没任何动静。

  涂苒坐在沙发上,盯着小床里的儿子发了会呆。小石头趴床上,咿咿呀呀的把手伸向茶几的某一处,使劲儿够着,不知想要什么。涂苒看过去,又见那串贝壳,她心不在焉地拾起来,塞到小石头手上。小石头不做声了,专心玩贝壳。

  涂苒拿起适才压在手链下的一张正方形纸片,她先前没在意,这会儿才发现上面密密的写了好些字,字迹龙飞凤舞潇洒倜傥,一行一行排得极为整齐。可见写字的人是刻意压了速度,以至于该潦草连写的地方骤然停顿,以免叫人看不清楚。

  涂苒有些儿紧张,她一字一字往下瞧,生怕漏下任何一点内容,哪怕只是一个标点。她看完一遍又重头开始,有些儿想笑又笑不出来,心里却轻轻的像要飘起来。逐字逐句,她似乎要将那些简单的话语就此刻在脑海里,刻上数年几十年甚至一辈子。

  那纸上写着:

  “涂苒,对于你那天说的话,我想作些解释。”

  “带你去连理胡,因为我想和你多一点时间相处,当然也包括生理上的,我是个身心健康的男人,这一点希望你不要介意。后来逗你说是去开会,好吧因为我这人经常犯浑,看见你失望或者被我招惹得气呼呼的样子我还挺高兴,比如后来也说过你做的饺子不好吃,说你做打扫清洁不彻底等,还笑话你种那些花花草草,说那些东西没用处。”

  “你说我对外婆好是因为我孝顺,其实我没那么好,真的,做那些事就是想给你留点好印象,当然,外婆是位令人尊敬的老人。”

  “我说过不喜欢你做药代,因为我不想再看你被人欺负,不想看你抽烟喝酒劳累,不想让你做任何有损健康的事。”

  “我半夜起来给你做吃的,因为你饿了,饿着睡觉的感觉很难熬,这个我有体会。”

  “我给你买笔记本电脑,因为你生日,我想让你高兴。”

  “每次你不甩我,我过来讲和,不为别的,而是因为你。我不想和你走到离婚那一步,就这么分开。”

  “我在别人面前说那些话,因为我不想让你被人误解,我不想你难过,你难过,我就觉得不舒坦。”

  “……”

  “而且我这人也并没像上了发条一样,很多时候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做,比如说处理婚姻中的一些问题,比如说当初决定结婚。和你结婚,是我这辈子做过的最冲动的事……但是,我越来越觉得,我是一个幸运的人,非常的幸运。并且,我希望能让这种幸运延续下去。”

  “老婆,如果你还能相信我,请你开门好吗?”

  涂苒一连读了数遍,这才把纸片放回茶几上,下一秒,又拣起来捏在手心里,眼眶里极不争气的漫涨起酸涩,不知是为这段毫无修饰全无文采可言的文字,还是为自己曾经走过的或者未曾走过的不可预知的婚姻的道路。心跳得厉害,难以找回初时的平静,她只好深深地呼吸,却一刻也等不得,轻轻走到门边,鼓足瞬间的勇气,她打开门。

  陆程禹伫立门外。

  他抬起一只手似乎正打算按门铃,门被打开的霎那,他看见了她,轮廓分明的脸上闪过一丝羞赧,他微微一笑,笑意渲染着浓眉朗目,形容帅气。

  涂苒低声问道:“你在干嘛呢?”

  陆程禹看着她:“想找一个不是理由的理由进去。”

  “那你想到了没?”

  “还没。”

  “你上班要迟到了。”

  “我已经迟了。”

  “如果我不开门,你就一直在外面等着?”

  陆程禹踌躇开口:“一辈子这么久,等你一晚又算什么。”

  涂苒笑:“少来,这根本不是你的风格。”

  陆程禹也笑:“我的风格是什么?”

  涂苒模仿他的语气:“涂苒,你别折腾了,你这就是瞎折腾,你别给我没事找事儿,整天瞎想……”

  陆程禹笑着捂了捂额头:“就是,你别再折腾我了,饶了我吧。”

  涂苒抿嘴一笑:“不折腾你了,我又没让你走,可是你得去上班。”

  他神色愉悦,大步迈进来,将她拥进怀里,使劲一搂。

  涂苒心里满满涨涨,不由伸手揽住他的腰,两人静静地相拥而立。

  过了一会儿,听见他在耳边低声道:“抱你一下再走,这样工作起来才有劲头,还有……”他想了想,“以后别再让我写那些东西了。这辈子一次就够了。”

  这辈子,一次就够了。

  后来,涂苒偶尔女文青的时候,在那张纸片的背面写了句话,大意如下:

  我想要的婚姻,没有试探,没有猜忌,没有嫌隙,我踏着你的脚印,走你走过的路,吃你吃过的苦,看你看过的风景,患难与共,风雨相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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