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列车与乘客_超越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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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列车与乘客

  命运,确然是个有趣的说法,因为生命的故事总是偶然,却又透着些许难以捉摸的必然。就像你永远也猜不到,下一刻的演绎,究竟又会发生什么。

  今天的天气还不错,太阳半遮在云后,晴朗却并非酷热。

  站在老式五层民房的楼顶上,正晒太阳的青年手上握着只水杯,静静地观察着下面的街道,眼里流动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他现在的感觉很微妙。

  和煦温风之中,一只蜜蜂从人眼前飞过,腹节背板呈现黑色,带着褐黄交错的纹路,普通的不能再普通。

  ——这就是一只寻常的中华土蜂。

  伴着注意力的逐渐集中,他能够越发仔细地看到,伴着这种自然界传粉网络主体之一的昆虫每一次“缓缓”地拍打翅膀,体表上的一根根绒毛都在随之震颤。

  并非错觉,在精神的集中状态下,谷胤眼前的一切似乎都进入了一个相对慢放的流速,他静静地看着那只蜜蜂宛若陷入胶水一般,以近乎一丝一毫的移动速度,“艰难”地飞向一旁的盆栽,直到黑亮的爪子如同镰刺般一点点嵌入大片的花瓣中。

  整个过程在青年的眼中是如此清晰,迟滞,乃至于慢得甚至会令人心生不耐。

  那种缓慢下落的轨迹,让他想起了有时候照进阴暗房间里的阳光,包括光柱中那些平缓飞舞的尘埃。

  这就确实很有意思了。

  ……

  事情还要从今天早上说起。

  一整晚的睡眠,除去某个记忆依然分外清晰的梦境之外,醒来后,谷胤非常自然地发现了自己身上的新变化。

  很多时候,人总是对于自己的身体状态分外地敏感与迟钝。

  尤其一种仿佛冰水冲洗过脑颅的清晰感,伴着异常活跃的思维,让他醒过来的第一反应就是——有哪儿不对劲儿!

  在超越正常观察的全方位视界中,青年迅速发现了问题的缘由:某种细微得难以察觉的淡淡金色毫光,正沿着自己身躯中每一寸的肌肤、血肉、脏器间绽放开来。

  仅仅一个晚上,不到八个小时的时间里,体内那种以类细胞形式自行诞生而出的的淡金色晶胞,已经无声无息地越过了最后的防线。

  原本预计至少还有一周多的缓冲时间,被直接一脚狠狠踩下了油门加速。整个过程之快,简直就像一个通宵鏖战的社畜红着眼赶完了进度!

  这明显是出事了!

  青年一寸寸的扫视过躯体的每个角落,带着如同手术切片观察般的冷淡与细致。

  不得不说,与其他事物不同,真的让人深入细致观察自身的内部结构,是一种难以言表的感受。

  偏偏他也就真的一路从自己骨腔隙间的髓质透视到了内肺泡末端,看着微小的气泡透过管壁与血液扩散交流……

  最终,某人不得不面对的一个事实就是:自己浑身内外,包括原本更替进度相对缓慢的骨骼细胞,以及最为关键的地方——他一直出于某些考虑而竭力规避变化的人体脑部区域,都已尽数被这种金色的微粒取代了原本的细胞群结构。

  木已成舟。

  广域感知的视觉下,极少数大脑内部的高度细微分化组织,如今甚至已经初步出现了些许同质化的征兆。

  因为直到此时,在不同的有机生物质外表下,它们其实都是由完全相同的晶胞构成。

  ……或者说,一个人类外形的单种类细胞生物?

  不幸中的万幸,就像之前实际上已经完成了细胞取代,并逐渐产生了轻度萎缩、异化、保持原样等多种不同情况后却依然运作正常的内脏器官一样,关于这次脑部的突发转变,至少现在,他还并未能察觉到具体对于自身意识思考等方面有着什么负面影响。

  即便内里的本质已经完全改变了,这幅已经开始让人有些陌生的身体……却依然按照往日的生存方式运转着,就仿佛所见到的种种“变化”,都只是认知的假象一般。

  快速的过了一遍自我复述判断,从自我认知,思维记忆,到逻辑构想,精神状态等多方面的测试,都没有发现太多问题,这让谷胤略微松了口气。

  很简单的道理,没能发现问题,要么是没有问题,要么全是问题。二者在此时并无区别,都是考虑了也没有用处的东西。

  那就暂且放一放。

  ……

  至少现在……在他的感觉里,自己似乎从来都没有这么好过。

  极度敏锐的感官,从未如此清晰的思维,伴着向前彻底踏出了一步的明悟,浑身上下似乎都解开了一层天然的束缚。蜕变后的脑域甚至隐隐带给了青年一种仿佛足以窥探未来,洞悉一切的感觉。

  他淡淡地看着那朵花上爬动的蜜蜂,每个细节,每一丝纹路,都被清楚的映照在思维中。仿佛时光在此驻足了一瞬,霎时间的高速演算将一切分解剖析为成千上万的片段,又在同一刹那间拼合为完整的姿态。

  风的流速……空气的干湿度……盆中土壤与光照温度……

  伴着眉心轻轻一颤,思维中自然而然地浮现了一个数字。

  三十七小时又十六分。

  单纯依照这一瞬间截取的环境因素来推算的话,如无意外,三十多个小时后,就是这朵小花从枝头凋落的时刻。

  谷胤明白,这段花期的确是正确的答案,但并非什么未卜先知,而是潜意识中对于外界信息处理计算的结果。

  自己也并不可能洞悉所有,所谓的如神一般的感应,不过是突破人体生物限制后,获得了大幅优化的脑部机能所带来的短期错觉。

  ——他之前就知道,自己原本的大脑其实已经跟不上身体的需求了。

  对于通常人类而言,人体就像一部精密的机器,各个部分器官都体现着进化道路中所曾演化的功能与定位,而其中最为关键的一块拼图,就是人的脑部。它代表着一个自然人完整思维与人格的物质基础,是其生命活动的最根本特征。

  网上所谓大脑仅仅只有10%不到的开发度之类的言论,往往不过是哗众取宠罢了。人的大脑充斥着数以百亿计的脑细胞,但没有任何一位严肃的神经科学家敢断言,其中某些区域是保持休眠无用的。

  人体本身是一部高度统一的有机整体,而脑部在氧气和营养上的消耗相对身体其他部位来说却格外庞大,仅仅占据人体总重量2%的大脑,却几乎要消耗高达20%以上的身体能量,其中的大部分能量消耗主要用于数亿神经元之间相互联系时的快速放电。正是这样的神经放电和反馈联系,进而产生了大脑高级功能。其他的能量则用于控制其他活动——潜意识活动,例如心跳;有意识的活动,例如工作。

  大脑是人体系统的指挥部,包含了记忆,逻辑,学习,生存,以及影响着整个人体的生命活动。除去人们有着明确直观印象的自我意识行动外,从主观的复杂认知协同过程,语言与抽象思考,到潜在的消化吸收,内脏运转,神经系统,细胞新陈代谢等等,这些“工作”占据了大脑大部分的脑容量。

  以此为前提下,那么,当你的身体已经再无半点原本细胞构成的痕迹,一根手指就足以压裂整块鹅卵石,随意产生出击穿空气的电流时,你原本的大脑运转活动……真的还能跟得上此时的身躯需要吗?

  谷胤搓了搓手指,分毫不差的力道轻轻拈住了空气中吹起的一根蛛丝。

  仿佛一条蓄满春水的溪流,无声无息地漫过了两岸,每一处细节都被悄然贯连成了一体。

  非要形容的话,这种截然不同的感觉……就好像这幅躯壳深处的新细胞似乎正在一点一滴地“活”过来,每一颗都生出了渺茫的点点意志,精准入微。意识中自然而然的明白了需要怎么做,应该用多大的力气,不多一分亦不少一厘。

  又或者说,从今天起,这副身体似乎才真正称得上是“随心而动”,真正被自我意识所掌控。

  甚至可以理解为,这一次突然的蜕变,正好补足了他的一块短板。

  话虽如此,青年脸上却殊无半点笑意,甚至隐约有点苦涩。

  “……我难道只是个被安排好的提线傀儡吗?”

  松开手,默默凝视着自己的掌纹,有人低低的叹了口气。

  ————

  ————

  远远的,在昏暗的尽头亮起了一点光芒,忽明忽暗。

  车头发出了尖锐的呼啸声,就像老鸦的长嘶。连杆机构的车轮加剧了抖动,带着后面的几节老式车厢逐渐放慢速度。

  小小的一点闪光正在视野中逐渐变大,车头里的人们取出准备好的东西,并按下了通知铃。

  那是远比道旁照明更加闪亮的灯光。

  大盏的变色信号灯被聚光层外壳固定在岩壁上方,有规律的闪动着彩光。荷枪实弹的军人们屹立在防爆设置间,如同雕塑般一动不动,一道道白炽的光芒从头上投下,照亮了金属隔离门正前方的大片区域。

  隧道的尽头,静静等待着来客们的,是一道关卡。

  同样闪动着信号灯光的列车缓缓滑行驶入等候区,立刻有人上前打开中转轨道,并启用了车头上额外安装的通讯器设备。

  一连串的验证流程,并没有拖延太多的时间。几分钟后,控压装置被激发,厚重的合金壁门发出了沉闷的巨响,一层层紧密咬合的嵌锁依次解开固定,分别向着不同方向退开。

  手续处理完毕的列车再度发动,缓慢通过了这道少有人知的检查口。

  当车头经过钢筋水泥浇筑的哨站旁时,透过单向玻璃望着窗外不远处那一个个全副武装的执勤士兵们,车长沉默地伸手敬了一个长长的礼。即便他知道,这些军人根本看不到车内的景象,包括自己。

  列车并未再提速,仅仅是保持着慢速向前滑行了几分钟,最后终于停靠在了一处平坦的站台间,车灯缓缓黯淡下去。

  栅栏后的老式楼梯下方,兴建于数十年前的站台,顶上挂着的还是旧式宽大灯管,暗沉的灯光之下,墙壁的阴影仿佛也更斑驳了些。

  灯火冷淡的平台上,一群站得笔直的迎接者已经等候了很久。

  伴着噗嗤的放气声,车头首先打开了通行门,后面车厢依次开启门封,但只有车首与其后的第一节车厢真正打开了车门。

  第一节车厢里的乘客们快步走上了站台,鞋底在暗黄色的粗坯瓷砖上摩擦出声,手里各自拎着带标记的黑色公文包。

  姜磊是第一个踏出车厢的乘客,也是同样走在了人流的最前面。

  这是一个分外沉毅稳重的男人,穿着一身朴素的浅衬,灰色外套,眉目严肃得像是正握着枪走向战场的士兵。

  才走出几步去,他分明听到身后有人感叹了两句,“这车坐着的确不算太舒服,可说到底,还是老东西靠得住啊。”

  “咳咳……”他不咸不淡的轻咳了两声,抬高了脸色。

  “姜局长,好久不见。”

  前来迎接者中,站出身位明显靠前的一人走近来,率先伸出了大手,向着这群乘客们中为首者打了声招呼。

  “别来无恙啊,老郑,你看着气色不错。”

  姜磊嘴角微微翘起,和来人用力握了握手。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马上开始核对名单,麻烦各位稍等片刻,等确认无误后,立刻就前往三区。”

  指了指平台不远之处,斜坡边上的那一排略显简陋的大型电梯,“老郑”向着多少露出了些疲态的乘客们告罪了两句,直截了当地开始安排工作。

  “具体需要等多久?我怎么感觉有点发热?”

  一群来客们都没有多话,只有一位花白头发乱蓬蓬的老先生突然插了一句。

  交流间,他还不住扭头四处张望,仔细观察着墙柱表面上大块灰黑相间的痕迹,斑驳破碎,如同单调色泽在几何抽象派笔下的肆意狂舞,那是发霉涂层风化脱落后的遗留。

  整个人浑然几分好奇宝宝发作的风范。

  “这位是李波平李院士吧,您放心,不会超过五分钟。咱们这里面是开凿的山腹空间,温度的确是要比车上更高一些,您如果有些不适应,可以先把外衣脱下来放松一点。”

  对方俨然一眼认出了他的身份,和颜悦色地端正解释了几句。

  “那好。”

  这位披着件白大褂,浑身透着几分不修边幅,站在一群身穿正装的乘客当中显得颇有点格格不入的老先生也是真不客气,三下五除二地把那条白大褂解下,一看,好家伙,下面还直接穿着套睡衣。

  “来工作嘛,我还是穿这身比较适应,状态要好些。”

  注意到人们的目光,老人家乐呵呵地笑了两声,大家也都纷纷露出了会心的笑容,不少人也随手解开了衣前两颗扣子。

  原本一副公事公办的气氛,顿时就没有那么僵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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