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平平无奇的乘车日常
再过不久，大巴就要准备开动了。
有人坐在靠近车尾的座位上，手里拿着张刚打印出来不久的收据票。
透过刮痕模糊的车窗玻璃，望着窗外的一辆辆相去规格，涂色广告各异的大巴，长途汽车，来来往往的人流，背着大包小包的打工者，用力推上手推车载着收来废纸壳的老人，潮流装饰嘻嘻哈哈的年轻人，跟随大人手牵着手，亦步亦趋的孩童……
熙熙攘攘，众生百态，在这样一个停客车站里，就生动地演绎出了一个个落满尘灰的侧面，带着几分真实的沉重与鲜活，以及远行的繁琐。
谷胤沉默不语。
车上人来人往，每个人都在生活的夹隙里忙碌地奔波，就如同一粒粒穿过漏斗的砂砾，在这无休无止的颠倒往返之间，竭力寻找着属于自己的渺小位置。
直到一个背着双肩包的年轻人从过道间走过时，手上捏着张车票，反复对比着座位标号，最后恰巧停在了旁边，对着他打了个招呼：“这位朋友您好，打扰一下。”
“有事吗？”
简单束起条马尾的黑发垂下，转过来是一张清隽的面孔，几分平淡，有人将目光从窗外移了过来。
意料之外，看着似乎年纪相仿。
注意到对方不温不热的反应，开口的年轻人似乎有些尴尬，下意识又扫了一眼自己手上的车票，“是这样的朋友，我的座位号就在你旁边，但我这人有些晕车，坐靠窗的位置感觉稍微会好一些。能不能麻烦你和我换一下座位，多谢。”
他的态度言辞还算礼貌。
“可以。”
对方也不多言，干脆地拿着东西站起身来。
背双肩包的年轻人像是有些没有意料到这人这么好说话，连忙道谢让开，由他走向外面，两人就此换了个位置。
很快，检票员从最后一排开始，一列列撕下了乘客们的收据。
发动机响起，车身震动了起来。
大巴鸣笛，缓缓开出了车站，沿着街道驶向了前方。
……
出城高速上，旁边那个模样约莫二十左右，应该还是个大学生的年轻人拉开了抱在面前的背包，从包里取出了两个橘子，很是自来熟地顺手递了一个给旁边，这位自从发车以来就从包里拿出个笔记本一直写写画画，没有出声的乘客。
“这位朋友，要吃个橘……额！”
本意试图提醒一下旁边这位乘客的年轻小伙子，看着递手过去，才碰到对方的肩头，手腕上的筋就肉眼可见地遽然一缩，指掌不自觉一僵一松，直接抽了回来！
细微而明显的静电效果，带着人身都是忍不住一抖。
倒是那只递过的橘子失了支撑，陡然从掌上翻下，好巧不巧，却又被另一只手掌精准地探出抓住。
当李申宏注意到这一幕时，不知为什么，他甚至蓦得生出了种古怪的错觉——
就好像这只橘子落下的轨迹，本来就是应该坠向那只手中，如同一枚被行星引力自发捕获而去的流星……又仿佛西游释厄传中，那只实则自始至终，都被笼罩在五指间的石猴？
不，为什么会突然产生这种荒诞得近乎无厘头的古怪联想？
我最近难道有看周星的老电影吗？
有些不解的晃了晃自己的头，小伙子的动作就像是试图把一些奇怪既视感抛在脑后。
瞥了他一眼，有人依然没有什么反应。
“抱歉，不用了，谢谢。”
同座将落下的这只橘子递还给了他。
甩甩手指，李申宏有些尴尬的接过那只团橘，下意识地换了个话题，“这位朋友，你这是坐车准备去哪儿啊？”
他倒也没多想什么，只是随口一问。
像是感到了这家伙的一点尬然心情，对方依然专注于手上的纸笔，头也不抬，语气平淡。
“不知道。最近刚辞了工作不久，心里有点不安，想着随便出去走走……唔，估计是走到哪儿算哪儿吧，去找点茬积点德。这雨天出门总容易挨雷劈，终归也不是个事儿。”
不知为何，气氛似乎隐约更为尴尬了起来。
下意识打了个哈哈，甚至怀疑是不是自己的耳朵出了岔子，李申宏摸了摸后脑勺。
这一趟他本来是为了搭乘大巴返校，恰巧遇到了这个同座，随口聊几句，一点缘分罢了。
看对方同样年轻的外貌年纪，似乎也像是个在读的大学生，可那副与其说是随性，倒不如说是有些近乎平淡的气度举止，不知为何却又让人生出了些别扭感，如同经历了几分生活社会磋磨毒打后，好似一只囫囵滚石般的……不太在意的模样。
是了，“不太在意”。
灵光一闪，他终于找到了一个合适的形容词！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甚至隐约感觉到对方的这份安静，实则更像是一种游离其外的观察之举，一种不为所动的“不在意”，就像一个正看着舞台上唱腔演绎戏剧，起承转合，带着几分麻木与漠然的观众。
分外古怪。
心思有些分神，也没多想，脑子一抽的，他就顺着对方的口风谈了下去，
“找点茬？是指的挑事情那个‘找茬’吗？”
旁座的长发乘客像是想到了什么，手中笔尖忽得一顿，有些意味不明地扫了他一眼。
“对，这样理解也不算错。真要说下来，多半就是去挑事情罢了。”
忽得意识到自己究竟问了个什么脑缺问题，李申宏的面皮终于忍不住抽了抽。
……这究竟说的是个啥？
仍旧是一脸礼貌而不失尴尬的笑容，可大学生已经完全陷入了“你说的每个字我都能听懂，可凑一块儿来怎么突然就变了脸”的囧感中。
我在说什么？对方又在说什么？
找茬？积德？挨雷劈？
这是什么脑回路？你这发言古怪的让我这新世纪的网络滑稽学键圣都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啊我亲爱的当代路人朋友！
面对同座乘客这冷淡而古怪的回答，他似乎确然找不到什么好话说了。
但偏偏，他甚至还感觉不到对方回答间的任何玩笑意味。
感情您这话是认真的？
什么叫做冷场小能手啊！？！
下意识打了个哈哈，侧开头去顺便瞄了对方本子上的内容两眼，大略看到的几个却是些“同流磁场力矩”、“细胞共振”“不规则面传导紊流抵消难以解决”之类的词汇，难以理解。还带着旁边几个简略化的图案结构，粗陋不堪，如同炭笔随意抹出来的儿童涂鸦。
放在美院的话，甚至可以令老师为此给出一个“没有什么艺术细胞”的落榜生级别评价。
真是个奇怪的家伙……
话不投机半句多，纯属自讨了个没趣的李申宏索性笑了笑，就此主动停下了话语。
唯有心里暗自腹诽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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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坐在靠近车尾的座位上，手里拿着张刚打印出来不久的收据票。
透过刮痕模糊的车窗玻璃，望着窗外的一辆辆相去规格，涂色广告各异的大巴，长途汽车，来来往往的人流，背着大包小包的打工者，用力推上手推车载着收来废纸壳的老人，潮流装饰嘻嘻哈哈的年轻人，跟随大人手牵着手，亦步亦趋的孩童……
熙熙攘攘，众生百态，在这样一个停客车站里，就生动地演绎出了一个个落满尘灰的侧面，带着几分真实的沉重与鲜活，以及远行的繁琐。
谷胤沉默不语。
车上人来人往，每个人都在生活的夹隙里忙碌地奔波，就如同一粒粒穿过漏斗的砂砾，在这无休无止的颠倒往返之间，竭力寻找着属于自己的渺小位置。
直到一个背着双肩包的年轻人从过道间走过时，手上捏着张车票，反复对比着座位标号，最后恰巧停在了旁边，对着他打了个招呼：“这位朋友您好，打扰一下。”
“有事吗？”
简单束起条马尾的黑发垂下，转过来是一张清隽的面孔，几分平淡，有人将目光从窗外移了过来。
意料之外，看着似乎年纪相仿。
注意到对方不温不热的反应，开口的年轻人似乎有些尴尬，下意识又扫了一眼自己手上的车票，“是这样的朋友，我的座位号就在你旁边，但我这人有些晕车，坐靠窗的位置感觉稍微会好一些。能不能麻烦你和我换一下座位，多谢。”
他的态度言辞还算礼貌。
“可以。”
对方也不多言，干脆地拿着东西站起身来。
背双肩包的年轻人像是有些没有意料到这人这么好说话，连忙道谢让开，由他走向外面，两人就此换了个位置。
很快，检票员从最后一排开始，一列列撕下了乘客们的收据。
发动机响起，车身震动了起来。
大巴鸣笛，缓缓开出了车站，沿着街道驶向了前方。
……
出城高速上，旁边那个模样约莫二十左右，应该还是个大学生的年轻人拉开了抱在面前的背包，从包里取出了两个橘子，很是自来熟地顺手递了一个给旁边，这位自从发车以来就从包里拿出个笔记本一直写写画画，没有出声的乘客。
“这位朋友，要吃个橘……额！”
本意试图提醒一下旁边这位乘客的年轻小伙子，看着递手过去，才碰到对方的肩头，手腕上的筋就肉眼可见地遽然一缩，指掌不自觉一僵一松，直接抽了回来！
细微而明显的静电效果，带着人身都是忍不住一抖。
倒是那只递过的橘子失了支撑，陡然从掌上翻下，好巧不巧，却又被另一只手掌精准地探出抓住。
当李申宏注意到这一幕时，不知为什么，他甚至蓦得生出了种古怪的错觉——
就好像这只橘子落下的轨迹，本来就是应该坠向那只手中，如同一枚被行星引力自发捕获而去的流星……又仿佛西游释厄传中，那只实则自始至终，都被笼罩在五指间的石猴？
不，为什么会突然产生这种荒诞得近乎无厘头的古怪联想？
我最近难道有看周星的老电影吗？
有些不解的晃了晃自己的头，小伙子的动作就像是试图把一些奇怪既视感抛在脑后。
瞥了他一眼，有人依然没有什么反应。
“抱歉，不用了，谢谢。”
同座将落下的这只橘子递还给了他。
甩甩手指，李申宏有些尴尬的接过那只团橘，下意识地换了个话题，“这位朋友，你这是坐车准备去哪儿啊？”
他倒也没多想什么，只是随口一问。
像是感到了这家伙的一点尬然心情，对方依然专注于手上的纸笔，头也不抬，语气平淡。
“不知道。最近刚辞了工作不久，心里有点不安，想着随便出去走走……唔，估计是走到哪儿算哪儿吧，去找点茬积点德。这雨天出门总容易挨雷劈，终归也不是个事儿。”
不知为何，气氛似乎隐约更为尴尬了起来。
下意识打了个哈哈，甚至怀疑是不是自己的耳朵出了岔子，李申宏摸了摸后脑勺。
这一趟他本来是为了搭乘大巴返校，恰巧遇到了这个同座，随口聊几句，一点缘分罢了。
看对方同样年轻的外貌年纪，似乎也像是个在读的大学生，可那副与其说是随性，倒不如说是有些近乎平淡的气度举止，不知为何却又让人生出了些别扭感，如同经历了几分生活社会磋磨毒打后，好似一只囫囵滚石般的……不太在意的模样。
是了，“不太在意”。
灵光一闪，他终于找到了一个合适的形容词！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甚至隐约感觉到对方的这份安静，实则更像是一种游离其外的观察之举，一种不为所动的“不在意”，就像一个正看着舞台上唱腔演绎戏剧，起承转合，带着几分麻木与漠然的观众。
分外古怪。
心思有些分神，也没多想，脑子一抽的，他就顺着对方的口风谈了下去，
“找点茬？是指的挑事情那个‘找茬’吗？”
旁座的长发乘客像是想到了什么，手中笔尖忽得一顿，有些意味不明地扫了他一眼。
“对，这样理解也不算错。真要说下来，多半就是去挑事情罢了。”
忽得意识到自己究竟问了个什么脑缺问题，李申宏的面皮终于忍不住抽了抽。
……这究竟说的是个啥？
仍旧是一脸礼貌而不失尴尬的笑容，可大学生已经完全陷入了“你说的每个字我都能听懂，可凑一块儿来怎么突然就变了脸”的囧感中。
我在说什么？对方又在说什么？
找茬？积德？挨雷劈？
这是什么脑回路？你这发言古怪的让我这新世纪的网络滑稽学键圣都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啊我亲爱的当代路人朋友！
面对同座乘客这冷淡而古怪的回答，他似乎确然找不到什么好话说了。
但偏偏，他甚至还感觉不到对方回答间的任何玩笑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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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叫做冷场小能手啊！？！
下意识打了个哈哈，侧开头去顺便瞄了对方本子上的内容两眼，大略看到的几个却是些“同流磁场力矩”、“细胞共振”“不规则面传导紊流抵消难以解决”之类的词汇，难以理解。还带着旁边几个简略化的图案结构，粗陋不堪，如同炭笔随意抹出来的儿童涂鸦。
放在美院的话，甚至可以令老师为此给出一个“没有什么艺术细胞”的落榜生级别评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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