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姨娘_红楼之皇后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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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姨娘

  自从上回,邢夫人因王熙凤暗中提点的贾母心意,抓了大厨房两个嚼舌头的下人,进而一举拿下大厨房的人事调度权后,邢夫人对王熙凤这个儿媳妇态度就好了许多。

  用鸳鸯的话说,就算不到黑转粉的地步,也算是黑转路人了。

  “这大热天的,你守在老太太身边就是了,怎么又特意东院一趟?”邢夫人按了按鼻翼上的汗珠,苦口婆心:“你这孩子,不要以为老太太如今将你带在身边管家,就万事大吉了。”

  见王熙凤只是笑了笑,邢夫人急的都要拍大腿了。

  于是继续劝道“我听说最近二太太那里有推着珠儿媳妇出来跟你争的意思。你自己也要上点心思,笼住老太太才是。”

  王熙凤笑眯眯:“珠大嫂子呀。”

  贾珠年少早逝,留下妻子李纨和一个儿子贾兰。

  不知道王夫人是不是觉得李纨克着了她的长子,又或是觉得贾珠年少逝世,与李纨这个妻子没照顾好分不开关系,所以一向待李纨都是面子情,冷冷淡淡,轻易不要她在跟前。

  甚至连贾兰这个孙子都算不上亲近。

  有时候年节下,一家子吃饭玩乐,王夫人都不特意叫贾兰过来,有两次还是贾政想起了这个孙子,这才命人唤来。

  荣国府规矩大,一向有寡妇奶奶不当家的旧例。

  所以李纨的工作,就是日常带着三春姊妹读书做针线。

  “二太太推错人了,珠大嫂子这么多年跟菩萨似的,便是有人在她跟前犯错,她也很少管教,除了自己房里的事儿皆是不吭声。”

  “老太太这会子正雷厉风行整顿府里,绝不会用珠大嫂子这样的人。”

  “其实倒是三妹妹,读书识字,脾气果敢。太太也知道,林妹妹如今,可都是自己管着自家的几房下人和财产了。探春只比林妹妹小半岁,给家里帮把手是没问题的。”

  “要是二太太将她推出来,说不得还能在老太太跟前分我的好。”

  “偏生二太太不干,推出了不合老太太心意的珠大嫂子,那真是白忙活。”

  旁人都觉得邢夫人刚愎自用,不听人言。但其实邢夫人很现实,一贯是看好处的,王熙凤的话曾经给她带来过好处,所以现在她就听得进去。

  于是就将心放下来,还撇了撇嘴:“王氏的小心眼儿,能推出一个庶女来管家?何况赵姨娘又是她心里深恨的。她平素对上探丫头好言好语的,也无非是在老太太面前装个贤惠罢了。”

  王熙凤“噗嗤”笑出声来:“太太说的很是。但二太太打压庶女的意思,只有太太明白,我明白,也没趣儿。要是赵姨娘知道才有趣呢——她的女儿原本是有机会插手府里的管家权,但是二太太宁愿去抬举管不了家的珠大嫂子,也不肯叫探春露脸,这样不公正的事儿,总要有人好心叫她知道不是?”

  邢夫人露出了大丽菊一样灿烂的笑容,是啊,她怎么就想不出来这种让王氏丢脸,让二房丢脸的主意呢!

  看着王熙凤的眼神就喜欢起来。

  下意识就想赏儿媳妇点什么,但又忽然想起来,眼前这位可是统制县伯王家嫡女,估计她的嫁妆比自己丰厚不知道几十倍,自己也有点赏不出手。于是便调转了目标,对平儿道:“你这丫头最近跟着你们奶奶也累了,我常听人夸你办事仔细的。来,新柳,去将那个金镯子拿来赏平儿。”

  平儿再想不到有朝一日,能从邢夫人这里得赏,连忙谢过。

  然后摘了自己手腕上一对玉镯,当场换上了邢夫人赏赐的韭叶宽的一对金镯子。

  宾主尽欢后,王熙凤带着平儿告辞。

  一出了东院,凤姐儿就忍不住笑了:“太太这人也挺有意思的。”然后又看平儿:“摘了吧,这镯子还不如你那对虾须镯呢。”

  跟鸳鸯手上那对镶嵌珠子的更是没法比。

  平儿笑道:“以后来东院我就带着这对。这可是大太太给奶奶的脸面,东西好不好都在其次呢,可见大太太现在拿奶奶当自己亲儿媳待了。”

  王熙凤点头:“是啊,到底我们大房才是一家人。”

  平儿有些担忧:“奶奶,赵姨娘的为人,大太太未必清楚,咱们可是知道。她是最能豁出脸面不要去闹事的,况且在二老爷跟前又说的上话。”

  “万一真的叫她闹成了,三姑娘也跟着管家可怎么好?”

  如今邢王二位夫人折戟沉沙,唯有王熙凤在贾母跟前一枝独秀,人人奉承,平儿对凤姐儿赤胆忠心的,哪怕平日跟探春关系也还好,但事关利益,还是不想探春来分王熙凤一杯羹。

  王熙凤戳了她额头一笑:“只有你这丫头一心为我。你放心,我有数。”

  “这件事叫赵姨娘去闹!闹不成,二房和二太太也要丢脸,二老爷心里也会觉得二太太不慈,对庶女不够好。”

  “要真的闹成了也无妨啊。如今我在老太太跟前是独一份的,可好处是独一份,有了坏处恶事也是没人推,只能自己顶着。我顶着,就是大房顶着。可要是探春也来跟着老太太办事,那就是二房在老太太跟前的人,她的错,就是二房的错。”

  至于探春会不会压住她,王熙凤嘿然一笑:“别说探丫头如今还小,就算是她再大几岁,我难道就怕她不成?”

  平儿这才放心。

  而凤姐儿又将手轻轻搁在腹部:“况且有个人进来与我分担家务,未必不是好事。老太太是只管着发号施令的,下头琐事都是我去跑,也累得很。有个人与我担着,我也好退一步,养养身子,早日得个儿子是正经事。”

  平儿忍不住念了声佛:“奶奶肯保养就阿弥陀佛了,从前我说奶奶太要强,奶奶还骂我呢。”

  两个人就这样有说有笑的上了车,觉得日子很有盼头。

  两日后,黛玉从宫中回府,除了各宫的赏赐,还带回了一个宫里的嬷嬷,生的面目周正颇为严肃。

  因是宫里出来的人,贾敏见了也并没有受跪礼,荣国府上下自然也是客气万分。

  贾敏还特意命人收拾了后面三间小屋出来,请这位葛嬷嬷住下。

  她拉着女儿的手细细打量了半晌,见她没有吃了委屈的样子,这才放下一半心,等一一问过宫中几日诸事后,另一半心也放下了。

  面上忍不住露出笑容来:“皇后娘娘正位中宫,她既然喜欢你,还特意赐了嬷嬷,就是天恩了,可见我的玉儿有福气。”

  然后又从周眀薇的手里接过吴太医的药方,越发欢喜:“太医令的脉息是最好不过的,不是在咱们家走动的这些太医可比。鸳鸯,你将这药方誊一份,以后玉儿的药一应都你和周姑娘亲手去办,别叫那些采办糊弄了。”

  药材是次品,药方才好也是无用的。

  周眀薇和鸳鸯一起答应着,周眀薇笑道:“皇后娘娘真的喜欢咱们林姑娘,还特意请了皇上的旨意,每两个月召姑娘入宫一次,请吴太医诊脉换方子呢。到底是太医令,说话也有底气,吴太医说了,只要姑娘自己善加保养,放宽心怀,再佐以他的药,不过两三年,定能将姑娘调养好。”

  周眀薇说起这事儿也很高兴。

  她明白,在古代没有抗生素的情况下,肺病是很难治疗的。要是黛玉现在就病深入肺,就难了。

  至于后期的痨病,在这个时代更是绝症。

  可如今吴太医敢说这句话,说明黛玉的病根还没有做下。

  对贾敏来说,这也是最好的消息。

  于是握了女儿手,忍不住眼睛一湿。

  黛玉是个极纤细敏感的人,她能感觉到,自打她这回回京,外祖母对她比以往好了何止十倍,竟完全是掏心掏肺的感觉。

  只是她也想不到穿越这么匪夷所思的事情,只以为贾母是疼爱她如今孤苦,于是心里也很感动:“外祖母放心,我一定会善加珍重保养,不叫您担忧。”

  这句外祖母,让贾敏动荡的心绪平息了一下,几乎忍不住脱口而出:“我是你的亲娘啊。”

  到底未出口,只是摸了摸黛玉的鬓角:“好孩子,这些日子你也累了。快去歇歇吧。”

  在等等,让她再想想。

  贾敏想着来日贾家败落后贾母过世年纪,就拿不定主意。要是让黛玉知道自己真实的身份,岂不是过不了十年,又要再一次经历丧母之痛?

  黛玉不知道贾敏心中的思虑,见外祖母问完话,她还有些松了口气。

  她七窍玲珑伶牙俐齿,说起玩笑话或者怼人都能一套一套的,让人哑口无言,但要说撒谎,她还真没怎么做过。

  方才贾敏关切,事事问的仔细,黛玉要应皇后要求,瞒住辛泓承假扮太监及之后一系列的事,着实有点累了。

  等到出了门,黛玉才忽然想起:“明姐姐,方才忘了禀明外祖母,咱们还带了一只小狗回来。”

  “姑娘放心吧,方才一进府,我就交给雪雁了。要不咱们再回去说一声?”

  这一转身,就与鸳鸯撞了个对脸,鸳鸯笑道:“姑娘,还有一事呢。两位老爷今早就说定了,姑娘从宫里回来,是体面的好事,他们做舅舅们的要做东,晚上摆个家宴请姑娘。”

  周眀薇便对黛玉道:“那巧了,等晚上一并禀明老太太吧。”

  没错,黛玉还是挑了一只宠物的。

  那是一只幼犬,有着湿漉漉的杏核状的大眼睛,让人看着就心软。

  当日细犬追兔子事件将黛玉屋里闹了个天翻地覆后,猫狗房的太监们也吓了一跳。

  这可是皇后的凤仪宫,闹成这样成何体统。

  黛玉听到外头乱子平息后一阵呜呜咽咽的声音,走出去,便见太监们拿皮项圈勒住了两条成年犬,然后拎着两只小狗的后脖颈。

  其中一只正好转过头来,睁着湿漉漉的大眼睛,伸出肉肉的爪子对她拜了拜。

  黛玉忍不住就开口道:“这一只……能不能留一留。”

  皇后本来就有点心虚:辛泓承搞什么送猫狗,害的人家小姑娘又吃了一场惊吓。听说黛玉想留下一只,根本不当回事挥挥手就同意了。

  甚至允许她抱回荣国府养着。

  宫里的辛泓承听说林黛玉带走了一个他看好的幼犬,也觉得安慰些:那她应该是不生气了吧。

  周眀薇陪着黛玉回屋,果然屋里窗明几净,一切床铺茶水都安排的明明白白。墨染笑眯眯捧上一碟子西瓜心,而桌上的自鸣钟正好也叮叮当当想起来,黛玉恍然,竟觉得有种家的感觉。

  在荣国府呆了几年,她第一次有一种回到家的感觉。

  “二奶奶送来的水玉凉簟,姑娘累了,略歇歇吧,晚上府里还要摆家宴呢。”墨染与云容上来给黛玉换过了家常的衣服,解开了发髻。

  周眀薇指着一旁的自鸣钟:“姑娘最多睡一个时辰哦,可别晚上走了困又睡不着。”

  葛嬷嬷则亲自带了墨染和云容为黛玉收拾从宫里带出来的东西,天家赏赐的一事一物都不能马虎,更不能轻慢坏损,免得落下大不敬的罪名。

  葛嬷嬷在宫里是熬成了精的人,如今奉命出宫,只看顾一个小姐,对她来说很轻松。她自然也要尽心尽力,免得这样的差事都办不好,丢了大半辈子的老脸,于是教起黛玉身边的丫鬟,也十分认真。

  黑甜一觉,黛玉醒来时,见天色居然黑下来,不由诧异道:“我睡过了?你们怎么不叫我?”

  墨染笑道:“姑娘,是天色变了。六月的天孩子的脸,这不一下子就黑下来,晚上怕是要有大雨呢。不过家宴就在荣庆堂,咱们也不怕忽然下起雨来,路上淋坏了。”

  大约都是怕下雨,哪怕黛玉提早了一刻到荣庆堂,两房的主子们还是都已经到了。

  外面已然是漆黑如墨的天色。

  屋里倒是掌了许多灯烛,亮入白昼。青瓷翁里摆着的冰山融化着,滴滴答答的。

  黛玉上前一一见过两位舅舅、舅母并嫂子姊妹们。

  连一向严肃的贾政都挤出笑容来,对黛玉说了两句关切的话。

  贾赦更是摸摸胡子,取出一个金丝描牡丹的巴掌大的鼓鼓的荷包来递给黛玉:“前两日我从外头珍宝斋闲逛,见他们今年有打的新鲜花样金裸子,不是往年那些状元及第的旧样子。就买了些送给外甥女玩吧。”

  凤姐儿在旁凑趣:“林妹妹打开看看,也让我们开开眼,是什么新鲜花样。”

  黛玉谢过贾赦,打开一瞧,是数十只拇指肚大小的小金鱼,打的栩栩如生,连鱼鳞都清晰可见。甚至鱼眼都是用碧玺珠子镶嵌的,格外精巧。

  贾赦露出了对自己儿子女儿们都没有过的慈爱笑容:“不过是金银俗物,不算什么。听说连太后娘娘都赏了外甥女两支上好的紫参呢,我这些就是小玩意儿,听说日后外甥女还要进宫,就拿着赏人吧。”

  贾敏露出了笑容:“你有心了。”

  旁边“没心”的贾政有点坐立难安,忍不住看了王夫人一眼:贾政是不会怪责自己的,都觉得是王夫人不当心,居然没有提前准备下给黛玉的礼物。贾政可是知道,贾宝玉入宫前,王夫人准备了许多荷包和金银裸子呢。

  王夫人气闷:看我做什么,你自己不如大老爷想的周到,难道还要怪我吗?

  除了贾敏带了黛玉坐之外,其余人都按照长幼坐了。因是家宴,贾敏便让邢王夫人和李纨王熙凤都入座,不必在旁伺候。

  不一会儿,只听见外面哗啦啦下起了大雨,雨滴打在窗户上,噼里啪啦。

  邢夫人笑道:“这几日闷热的很,下下雨也好。”

  贾敏闻言点点头。

  然后准备亲手给女儿夹一筷子砂锅煨鹿筋,正在这时,忽然听见外面一声高亢的声音:“老太太啊,救救奴才吧。”

  手不自觉就一抖,鹿筋就掉到了桌上。

  在座众人显然都吓了一跳,主要是外面一片漆黑,风雨交加,电闪雷鸣,忽然这么一声尖锐高亢的呼救声,简直是惊悚。

  邢夫人忍不住拍案:“老太太屋里,谁敢这么鸡猫子鬼叫的!”

  今日难得他们大房得了老太太的笑脸,方才她说话老太太还回头冲她点头呢,这样好的氛围,她正准备再接再厉,结果忽然就跑出一声鬼叫,可把邢夫人气坏了。

  说来神奇,这些人里最镇定的是黛玉。

  进了一回宫,她亲眼见到了俊秀的小太监变成了嫡出的四皇子,堂堂天子脸色大变亲自拿拿拂尘抽人,皇后宫中猫狗齐鸣,猎犬一跃而起抓兔子,总之所有惊变都很难吓到她了。

  王夫人有种不祥的预感,而探春的脸色直接“刷”的就白了。

  母女连心,因为风雨之声,别人都没听出来,但探春听得真真的,这绝对是赵姨娘的声音。

  她怎么敢!她怎么能!

  探春想起昨夜赵姨娘摸黑找到她屋里时的样子,眼睛里像是要喷火,拉着她的手说道:“你的前程,生生是让太太给耽误了!”

  探春板着脸道:“姨娘如今三更半夜跑了来像什么样子,若要见,白天我去给太太请安时,姨娘什么话说不得,非要这样鬼鬼祟祟的。”

  她是要强要体面的姑娘家,最看不得赵姨娘这种样子。

  赵姨娘睁大了眼:“白天当着她如何说得?你是不是傻了,还当她是个好的?”

  “如今老太太夺了她的管家权,对大太太都比对她和睦些,你还日日去请安做什么?正该在老太太跟前多用心服侍。”

  赵姨娘咬牙道:“咱们府上没有寡妇奶奶管家的规矩,偏生王氏宁愿推了珠大奶奶管家,也不肯叫你出头风光,可见是心里藏了歹意,唯恐你出挑了呢。”

  探春脸色一白。

  赵姨娘继续絮絮叨叨:“你年纪小,许多事儿不知道。当年你林姑妈没出嫁时,可是管家的头一把好手,当时在老太太之下,你林姑妈才是家里说一不二的第一人,二太太都只能给她打下手。可见咱们府上是有未出阁的姑娘管家的先例。”

  她又想起邢夫人跟前丫鬟透露给她的话,于是继续道:“你跟二姑娘都是庶出,但她是大房庶出,就比你强了。你难道就干等着天上的饼掉在你身上不成?若是能帮着老太太管家,传出去就是你养在老太太跟前的独一份庶女的体面,外头好人家的夫人诰命们打听起来,自然也愿意要这样出色的庶女,你的终身才有靠!”

  赵姨娘急的上火:“难道你就等着二太太给你挑个人家卖了不成?她能有什么好的人家留给你!”

  探春十分聪明,这些事情她都明白。

  身为女儿家本来就可怜,做了庶女就是可怜中的可怜。所以她一向顺从王夫人,就是想叫嫡母容情,到时候给她一个好的终身。不要将她送去做填房又或者是个烂糟糟的人家。

  王夫人一贯对她也还好,探春自然更是小心翼翼地奉承着她过活。

  赵姨娘今日的话将她的心搅得乱七八糟。

  王夫人居然宁愿推出一看就不得老祖宗青睐的的珠大嫂子,也不愿意叫她在老太太跟前露脸?

  难道自己这些年对王夫人还不够恭敬吗?

  她压住心底的苦涩,对赵姨娘难得也柔和了声音:“姨娘为我好,替我打听这些事,我都记得了。姨娘放心吧,这些日子,我还为宫里的宝玉做了好几双夏日的新鞋呢,想必太太看着我常日恭谨的份上……”

  也不会在终身大事上为难我。

  探春后半句还没说完,就被赵姨娘打断。

  只见赵姨娘眼睛险些瞪出来:“姑娘竟还要去服侍她!你就算把她服侍出个花来都没用!这事儿我想好了,回头我就跟老爷提一句,叫他去老太太跟前替你说话!”

  赵姨娘要气死了:她跑来跟探春说这些,除了为了探春的前程考虑,更是为了探春以后疏远王氏,跟自己这个生母一条心。

  探春才要气死了:“姨娘糊涂!父亲不惯俗务,后院的事儿都是太太做主。姨娘这会子瞒着太太做成此事,明面上是为女儿争,其实是把我往火坑里推。”说的急了忍不住落下泪来:“姨娘哪一回在太太跟前生事能讨了好?背后都是我替姨娘垫背。何苦来着,三番五次闹出事来,就是怕人忘了我是姨娘养的!况且姨娘也不是全然为了我,只怕还等我挣上管家权,好替环儿争好处呢!”

  这话堵得赵姨娘没话说。

  女儿是出生就给抱走的,儿子却是养在自己跟前。

  她嘟囔了两句:“环哥儿好了难道不是你的好处。”

  探春红着眼圈下了逐客令:“姨娘要是真心疼我,就别闹起来叫我为难!”

  赵姨娘跺了跺脚走了。

  家宴上。

  迎春不明所以,看着探春拿着调羹的手都在抖,刚要问问她怎么了,就听见外面声音又响起来了:“老太太!奴才有冤屈啊!”

  这一嗓子更加凄厉,吓得迎春缩了缩脖子。

  只是这一嗓子出来,在座对赵姨娘比较熟悉的人就听了出来。

  邢夫人甚至忍不住笑起来了。

  哎呀,是赵姨娘要来闹事了吗?

  还是旁边的王熙凤冒着风险掐了她大腿一把,才让邢夫人收起了飞扬的嘴角。

  贾敏见女儿气度从容,遇乱不惊,也有些惊讶,果然人都需要磨练,这往宫里走了一趟,果然见进益。

  她搁下手里的筷子:“鸳鸯,带她进来。”

  赵姨娘从风雨里走进来,带着一股子湿气,裙摆和膝盖处还带着水渍。

  王夫人忙起身敛容道:“老太太,是儿媳没有管教好姨娘,惊了老太太的兴致。”

  贾政也忙起身告罪。

  赵姨娘既然来了就是豁出去的。

  昨晚她被探春怼的没有话说,一早就托病没有去王夫人跟前立规矩,然后闷闷不乐的在园子里掐花。

  邢夫人房里一个二等丫鬟就是这时候又从天而降的。

  赵姨娘本就是家生奴才,跟许多下人都沾亲带故的,这个叫小玲的二等丫鬟就是她兄弟媳妇认得干姐姐的小姑子的女儿。

  虽然这关系非常远,但赵姨娘跟她很近。

  常给她些银钱,叫她打听些闲事儿。可见赵姨娘虽然是个二房姨娘,但心怀全府,什么消息都想听一耳朵。

  前两天,这个小玲还真的给她偷听了一件大事。

  赵姨娘见了她,忍不住抱怨道:“人人都说我们三姑娘伶俐,还说什么是带刺的玫瑰花,又红又香又扎手。原来也不过是个面人!自己的前程都不敢去争,小玲,难为你跟我好,背着大太太将偷听了的话告诉我,可惜我不中用,管不了三姑娘。”

  小玲做诧异状,劝了一会儿,然后又道:“姑娘家腼腆,不好意思出面也是有的。不过姨娘,姑娘们的前程再好也是个好人家,等三姑娘谈婚事时你再去闹也不迟,倒是爷们的前程,是在日夜读书的功夫上。如今宝二爷已经进了宫,教书的都是天下最有才的官儿,倒是环三爷怎么办呢。”

  小玲推心置腹:“二太太不叫三姑娘出头,原就是有些没理,姨娘要不趁这会子去讨太太的示下,给环三爷请个好师傅进来念书?”

  赵姨娘听风就是雨,果然就去了。

  也果然被王夫人怼了回来,命她安分守己,又说:“环儿功课不成气候,在家学里的考试都是倒数。要是有朝一日拿个头名回来,不用你来说,我就做主从外面请博学鸿儒来。”

  于是两日间,儿女的前程都被王夫人给别住了,赵姨娘忍无可忍,觉得自己无需再忍。

  不过探春的话,她还是听进去了一句。

  就是那一句姨娘哪一回在太太跟前生事能讨了好。

  她想了想,确实如此。

  然而她的思路跟常人不同,探春是叫她不要生事,赵姨娘理解的却是,不要在太太跟前生事,免得被她欺压。

  故而听闻今晚荣国府家宴,赵姨娘就来了。

  当着刚从宫里回来的林姑娘,当着老太太,当着两位老爷,她非要王氏给她一个说法不成!

  赵姨娘扑倒在贾敏跟前,身上是水,脸上是泪。

  “老太太,奴婢也是家生子,老太太当年做主点了头叫奴婢服侍老爷的,如今奴婢求老太太给奴婢一条活路吧。”

  贾敏蹙眉,开口道:“谁不给你活……”

  还没说完,就听赵姨娘继续哭道:“奴婢卑微,怎么都是不要紧的。之前太太扣了奴婢身边两个丫头一吊钱的月钱,奴婢也不敢说话不敢声张的。倒是二奶奶还去奴婢窗前训斥了几句,骂我本来就是奴才,也配用两三个丫头。”

  本来坐着准备看热闹的凤姐儿忽然被点了名,只觉天降横祸,不由嘴角微抽,看向邢夫人。

  邢夫人又瞪新柳。

  小玲正是新柳去安排的人。

  新柳冤枉的很:现在邢夫人跟王熙凤婆媳和睦,她这个做丫鬟的是疯了才会去说二奶奶的不是。

  凤姐儿也想明白了,不由无语。

  鸳鸯心道:这就是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了。方才鸳鸯看的清清楚楚,赵姨娘在外喧哗,邢夫人露出了笑容。

  想来这是大房挑唆了她来?

  可惜邢夫人和凤姐儿也料不到,赵姨娘冲进来第一个状告的居然是王熙凤吧。

  猪队友不过如此。

  凤姐儿连忙起身说道:“这是从去年公中的例,姨娘的丫鬟每月一吊钱改为五百钱,所以两个丫头就短了一吊钱,请老太太明示,至于赵姨娘说我骂她的话,我并没有说过,老太太我也不敢说呀。姨娘到底为府上添了一位少爷一位小姐,有两个人服侍是应该的。”

  经过凤姐儿这话一说,赵姨娘脑回路又回来了。

  对了哦,我是来替儿女讨好处的,至于琏二奶奶平时那点事,可以先放放。

  贾敏自己就是嫡女,出嫁后是正妻,看小妾就不喜欢,何况是看赵姨娘这种调三窝四的小妾,让她进来哭诉也是下王氏的脸面,但并不会为了赵姨娘的话,就去怪责王熙凤。

  于是对凤姐儿点了点头:“凤丫头,我知道你是守礼的,公中的规矩你也跟我报备过了。”

  王熙凤松了一口气,这才敢坐下。

  赵姨娘继续哭道:“老太太,奴婢明白自己的身份,也不敢争什么。但三姑娘和三爷可是老爷的亲骨肉,也是主子,还请老太太可怜可怜吧。”

  王夫人脸色铁青。

  赵姨娘这意思,就是自己这个嫡母不慈,虐待庶出儿女了!

  “老太太,三姑娘打小就被太太抱走了,与我一贯是不亲近的,太太对她面上倒还过得去。可三爷,因出生的艰难,老爷做主叫我这个亲娘养着,太太就一直看不惯。宝玉四岁就读书认字了,可环儿足足拖到六岁。”

  “直到现在,宝玉有了进宫伴读的尊贵,太太越发多嫌着环儿了,日常就叫他在自己跟前抄佛经,这样小的孩子,抄佛经岂不是移了性情?”

  “今日我求太太请个先生来家里教环儿功课,日后也可科举出仕,光宗耀祖的,谁知太太不但不许,还痛骂环儿不争气,在家学里功课极差。”

  “可是请老太太明鉴,环儿之所以功课不好,就是因为念着家学!”

  “家学里头极乱,哪里是学习,听说爷们聚在一起,全都是玩乐的营生!”

  赵姨娘眼角瞥见王夫人似乎要说话,连忙继续倒核桃车子一样往外蹦词儿:“况且家学里不单只有贾家子弟,还有亲戚呢,尤其是太太那个侄子薛蟠薛大爷,自己嫖/赌不说,还领着头在里面勾搭男学生,给几两银子,就把附读的学生包占下,当成粉头取乐。这些事现都有人证,奴婢也说得出人名!连宝玉,当日在学里也是一样的营生,还曾为了这些事打架!这样的家学,环儿怎么能出息,太太这不是害了环儿又是什么!”

  贾敏原本只是面色淡淡地听着,直到最后这一串话,才骤然色变!

  这样肮脏污秽的事情,赵姨娘居然就这么秃噜了出来,在座的还有好几位未出阁的姑娘呢!

  果然黛玉面上已然露出厌恶惊疑之色。

  当日宝玉去念书,原来竟是这样吗?

  她心底止不住的失望起来。

  原本每回看宝玉因不上进被舅舅打骂,黛玉还会觉得可怜替他委屈,不过是不爱读四书五经,不爱做文章,何苦这样打他。可如今听了这些不堪的事儿,黛玉甚至都觉得打轻了。

  不知为何,她忽然想到了宫里的四皇子,皇上手里的拂尘抽中他的时候,他也只是挺直了腰背,不声不响的受着,薄薄的唇抿的紧紧地,倒像一支净直的修竹。

  他跟宝玉不同,挨了打也不会落泪哭求。

  黛玉想起老祖宗告诉他的话,四皇子年幼丧母,性成早慧。原来他跟自己一样,都是没了亲娘。

  她思绪荡开一会儿,随即就被旁边老祖宗的怒声惊醒。

  “放肆!”

  贾敏这话一出,在座人纷纷起立垂首。

  烂糟话已经说完了,也不能塞回赵姨娘肚子,贾敏便也不叫女孩们走了,索性直接开始训斥贾赦贾政二人。

  “贾家族人虽多,但都靠着宁荣二府,如今家学里乱成这个样子,你们两个竟全然不知!真是无用!”

  贾赦抢先开口:“母亲知道我从小就跟着父亲习武的,这家学里读书人的事儿都是二弟在管。”

  而贾政满面羞愧,也是怒火中烧。

  他只道家学里有些亲戚在,自然有些顽童闹出些事故,可他没想到居然有这些下流事。

  要不是宝玉现在不在跟前,他立马就要把他抓过来打一顿!

  “母亲息怒!”贾政解释道:“家学之事虽说有我看着,但咱们府上其实插手的少,毕竟东府贾珍才是宁府长孙,又现袭职,凡族中事,自有他掌管。”

  贾敏冷笑:“你倒推脱的干净。珍儿是晚辈,你是叔叔,你但凡说话,他岂能不听!”

  “无非是你日常诸事不管,每公暇之时,不过看书着棋,要不就跟那起子清客相公空谈!”

  “我叫你住在荣禧堂里,原是觉得你性情稳重,不似你大哥有些贪图享乐。谁知你竟然万事不管,以至于家学乌烟瘴气,荼毒子孙。你那媳妇更是连家都管不好,只知道与嫂子斗口,闹得我这老太太出来管家理事!既如此,我还要你们在跟前做什么,你们两房趁早将房子换过来吧!”

  贾政惊呆了。

  他从来没有听过母亲这样疾言厉色的责备,不,也是听过的,但那个被责骂的对象是他大哥,是贾赦。

  而贾赦也惊呆了。

  惊呆之后,他一个健步上前,挤开了赵姨娘,占据了老太太跟前最有利的地位。

  “母亲放心,儿子不似二弟一般只求潇洒自在,儿子若要接手府里,必然好生整顿家学,不叫贾家一族子弟继续呆在泥潭里。”

  而凤姐儿非常机灵的推了一把邢夫人。

  邢夫人在巨大的欢喜中反应过来,也连忙上前跟贾赦肩并肩:“儿媳妇愚钝,家中大事仍旧要仰赖老太太做主,但儿媳若进府管家,一定不多生事端叫老太太烦恼。”

  看了看地上呆坐的赵姨娘,邢夫人挺胸抬头:“起码不会让房里人闹到老太太跟前,还污了姑娘们的耳朵。”

  贾敏看着眼前脸色青白交加的贾政夫妻,和红光满面的贾赦夫妻。

  从来的第一天,她就在等这一日。

  终于,在她将管家权都拿到手后,赵姨娘这一闹,递上了最好的把柄。

  王夫人在意的,她会一一亲手夺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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